四月底我和純敏匆匆啟程前往日本。探望神石高原的佐伯上人與東京灣的國田宏學長,兩位都已經住在安養院多年。
9日晚上接到隆快傳來的訊息,上人已經在昨天僊化,11日將在長命密寺舉行告別式。
佐伯憲秀師父是慶修院創辦人釋智猛的兒子。要不是智猛和尚在移民村創建真言宗的布教所--日後的金剛峰寺,以及後來大度的送還空海大師像、引起眾人合作接續真言密宗的香火,國家古蹟慶修院終究只會是一個政府修復古蹟的空軀殼。
佐伯先生和我初見面,只能算是匆匆一會。當時的政府單位並不知道來者是誰、以及如何相待以禮,開幕典禮上只是一位來自日本的賓客,甚至算不上貴賓。
慶修院為何沒有主師?
慶修院開幕一年以後營造廠的空海神像嚴重龜裂,我從反應報告逐漸激烈轉為抗議檢舉,負責規劃的學者同時也是文化局的審查委員與營造廠交互作用竟然置之不理。直言慶修院就是規劃為一個博物館,強調木雕像裂開是木質材料正常現象。
我對公帑的浪費與對文化內涵的漫不經心非常厭惡,經過長時間的爭吵。古蹟修復營造廠派來一位古物商,來將雕像取走要進行黏合修理。
當天慶修院閉館,我口氣嚴肅的告訴古物商,修好之後直接送到文化局列管財產不用再送到慶修院來。
自此慶修院成了沒有主師的寺廟。
神奇的是過一個小時竟然有一個日本的議員訪問團突然抵達,要求參觀。訪問團離去後打電話向我詢問,真言宗寺廟為何沒有空海大師像。
我隨即興起念頭反問他能幫我找尋寺廟裡的原佛像嗎!
空海大師像回來了
一個星期後我接到佐伯憲秀師父的電話。他告訴我他是創建人智猛的兒子,空海大師像正供奉在他家的寺廟長命密寺。
我透過翻譯的花蓮前輩早稻田大學畢業、曾任花蓮縣政府主任秘書的阮榮先生向他詢問能把神像送回來嗎?阮先生提醒我這樣太直接了、不禮貌,我卻堅持請這位前輩如實翻譯。
電話那頭遂起了遲疑。過一周後我們又接到佐伯先生來電,佐伯先生夢到大師向他微笑,要回花蓮。翻譯的老先生是一位虔誠的基督教徒,他也不禁開懷大笑。
就這樣促成空海返院的大事。
10月吧!他們家全家,連同當時揹著神像引揚返回日本的妹妹,一起送回空海大師像。
這是生活艱難的小女孩唯一一次再回老家。
此後,我和佐伯家、真言宗結下不可拆解的因緣。他們家每年返回慶修院成為寺廟家族的常例。
我又收到蘭亭師父贈送的大藏經,遂開始日日誦經供佛。
慶修院成為灣生的代表、佛教真言宗的基地。日本和台灣之間的活古蹟,建立了深厚友誼。
佐伯先生90歲卻還像個「頑童」
時任東京都知事的石原慎太郎帶著官銜訪台,是日本斷交以來訪台最高位階的日本官員。來到慶修院他深深被這段宗教與歷史奇緣震撼,虔誠地以日本佛教徒的儀式舉行跪拜的問訊禮儀。我就是見證者。
佐伯先生住進養老院後,開始乘坐輪椅。一日看到電視廣告招募台灣旅遊,老先生自己打電話完成報名,像個頑童一樣,當時已經90歲。
全家知道後嚇了一跳,遂又全家出動陪著老人家再來一次花蓮港。
最後一次到花蓮
當然這也是他們家最後一次住進統帥飯店,前一年我們已經在這裡鄭重道別。這家飯店在今年的地震倒榻,如今已經拆除夷為平地。
那次他離開花蓮機場,頻頻詢問真的要回去嗎!不捨之情流露洋溢。
上個月,我們到神石高原町安養院探望,佐伯憲秀已經不認得自己孫子,陷入深深的沉睡。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面。
我想這樣遭遇國家作弄命運像飄蓬的人,奮力安頓自己,同時又讓生命轉而豐盈的人生。
真是守護大家的長者,是慶修院真實的故事。
請大家一同哀悼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