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沿著縱貫線搭車往台中,車子進入彰化市區,過八卦山大佛腳下不久,總會迎面而來一股辛辣刺鼻的臭味,這味道幾乎是讓人多吸一口就會窒息。問爸爸怎麼回事?爸爸說:「台化到了!」
小時候不了解「台化」是什麼意思,只知道是個工廠,聞到濃濃刺鼻臭味就代表「台化」到了。
在幼時的記憶裡,「台化」所代表的就是「很難聞的味道」。人對於「味道」的記憶很深刻也很難遺忘,這股臭味一直到現在還是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中,就如同台大公衛學院副院長詹長權說,台化這個味道這一世代的彰化人都不會忘記,「台化的味就是彰化的味,這是世代共同的記憶」。
台化味,彰化人一整個世代共同的記憶
那時候我們搭公路局一路從員林經過彰化市區,揑著鼻子忍耐一下,車子馬上就會經過「台化」那一段難熬的路。但是長久以來住在附近的彰化鄉親們要怎麼躲?他們怎麼辦?真的很難想像,這麼多年來,彰化鄉親們是怎麼忍過來的。
後來離開彰化北上求學,逐漸遠離了那個味道,一直到最近這幾年經過台化,我發現到附近的空氣好像沒小時候那麼臭了⋯
我本以為隨著時空演變,台化良心發現,防污設備改善,更加注重環保,污染也應該跟著減少,所以比較不臭了?結果最近從彰化縣政府與台化關廠的爭議中才了解,原來台化在化纖廠收得差不多之後,現在已經快要轉型變成發電廠。
而且台化這個發電的方式不是別的,就是用燃料生煤發電,在透過汽電共生民營電廠可賣電的方式,將大部分燃煤所生產的電再賣給台電賺取獲利。大家可以想一想,台電要蓋一個燃煤電廠必須經過多少環評程序,也會引起多大的抗議,但台化卻可以在人口稠密的彰化市中心燃煤發電,這不僅是全國唯一,更是全世界僅有,簡直不可思議。
大家知道燃料生煤會造成什麼影響嗎?相信大家應該還記得去年3月撼動華人圈的紀錄片《穹頂之下》。
這一部由北京中央電視台前主播柴靜所拍攝的紀錄片《穹頂之下》,訴說的就是全中國為了發展工業,追求高經濟成長,燃燒便宜的生媒所衍生的空氣污染因子PM2.5(細懸浮微粒),對全中國民眾健康所造成的高度危害。
全國唯一 、全世界僅有,在市中心燃煤發電
目前世界各國有愈來愈多的研究報告顯示,PM2.5就是引發肺腺癌的高危險因子,如果燃料生媒是造成PM2.5空氣污染的元兇之一,那台化在人口密集的彰化市區燃燒便宜的生煤發電,然後再高價賣給台電,豈不是拿彰化130萬縣民的生命在開玩笑?
長期關心台塑關係企業污染問題的中興大學工學院副院長莊秉潔教授,曾提出大量數據指出,彰化市無論男女罹癌率都高於鄰近鄉鎮:男性的全癌症標準化發生率,為每年每10萬人就有388人得到癌症,女性全癌症標準化發生率為270人/10萬人年。
他舉以往罹癌率高的台北市為例,自從1980年代工廠陸續遷出,加上捷運陸續通車後,台北市民的罹癌率明顯降低。
除了對於健康的影響,過去大家只耳聞台化好像有在賣電賺錢,消息確不確實、金額有多大,沒人搞得清楚,直到最近經濟部能源局、環保署、彰化縣環保局等陸續公布相關數據資料,這些訊息才一點一滴如擠牙膏慢慢釋出。
尤其最近經濟部能源局公布的數據,才終於讓台化到底每年賣多少電?獲利多少?的最後一塊拼圖拼上。有了彰化在地公民團體收集資料,且經過目前在荷蘭Radboud大學擔任研究員的彰化年輕人吳韋達估算,大家才驚覺到原來台化一年賣電的獲利這麼驚人!
燃煤高污染 ,彰化市民罹癌率偏高
根據能源局公布的資料,台化售電比例2015年為54%,2016年到目前為止是83%。另根據彰化縣環保局統計,台化彰化廠2015年燃燒412,158噸生煤,吳韋達根據「燃燒生煤數量」、「燃料熱值」、「有效電能產出」產生的「電能總量」得出,台化彰化廠2015年可賣4.6億度的電給台電。
而根據台電官網,2015年汽電共生的收購價是每度2.21元,因此得算出台化2015年光是售電收入就超過「10億元」。
當然這「10億元」是推估數字,到底實情如何?其實只要審查台化彰化廠的財務報表就可以知道,而這起因環保團體抗議台化引發台化燒生媒賣電牟利的案外案,值得中央政府與彰化縣政府進一步深入去了解,明白告訴大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早期建廠時,強制徵收彰化當地居民的土地,到後來工廠正式運轉後産生的空氣與水等污染,一直到現在燃燒生媒排放高致癌物PM2.5細懸浮微粒、SO2二氧化硫,台化在彰化這50年來,並非一成不變。
過去台化一度有上萬個員工,隨著台化把化纖產能移到中國寧波及六輕,如今台化彰化廠的員工數,已經從當初的上萬人變成千人不到,污染型態也從過去的惡氣沖天變成看不見的PM2.5、 SO2排放,當然主要產品也從化學纖維變成燃煤賣電。
千位員工權益和彰化130萬縣民健康孰輕孰重?
在資本市場,台化過去曾經從紡織股改為化工股,如今難道還要改成能源股?
其實不管台化是紡織公司、化工公司或能源公司,唯一不變的是彰化人以及這一片土地,這50年來持續承受著台化所帶來的傷害。無論你是不是台化員工,彰化人在無法選擇情況下,已經呼吸了50年的髒空氣,忍受台化50年了。
這50年來,不管是中央、地方政府、或是台化,全都忽視彰化人呼吸乾淨空氣的基本權益,犧牲了彰化人的健康,130萬彰化縣民已經忍了台化50年了,當事實一件件攤開在大家面前,大家還要再繼續忍耐下去嗎?
「台化在彰化整整污染五十年了,是該結束了, 那天年輕人激昂的跳出來聲嘶力竭地怒吼,我含著眼淚喊了幾次⋯污染到我們這一代就好,不要再殘害孩子了⋯」一位918當天參加反台化污染遊行活動的媽媽含著淚說。
什麼才是故鄉的味道?
其實台化在彰化這半世紀以來,該賺的錢也賺很多了,當社會民智已開,潮流已經走到環境永續的新時代,包括台化在內的整個台塑集團如果還不思轉型,還是墨守50年前的掠奪式經營手法,終究走到哪裡都會遭到人民的反對與厭惡。
況且,如今彰化市的人口數已經由當年的10萬人增加到現在將近24萬人,在人口密集的市中心燃燒生煤牟利,再怎麼樣都難以「自圓其說」,台化彰化廠到今天可以說已經走到必須轉型的十字路口。
彰化以小吃肉圓聞名全台,員林百果山的蜜餞也曾經盛極一時,田尾公路花園的花、鹿港獨特的人文歷史更是別具風情,如果有人問我,記憶中的故鄉是什麼味道?我希望我可以告訴他是肉圓香、蜜餞甜,是花的味道是濃濃的人文風、人情味,而不是台化的味道!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