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8年12月初的G20會上,美國總統川普暫緩對中國大幅增加關稅,並以90天後預設自動啟始25%關稅為前提,視中方在對美採購,強制技術轉移,智財權保護,非關稅障礙,以及網路侵犯等等方面是否有重大進展。
當各方紛紛以為這是美中貿易戰暫時歇息或衝突改善的訊號,其實就博弈談判的角度而言,卻是下一波衝突的預熱期。
首先,當一輪談判的最大己方可預期報酬並不是博弈賽局當中的可能均衡時,除了接受當下最適解的均衡之外,常見改變均衡的手法不外乎將單一賽局改變為重複賽局,改變己方可承受的最大損失,以及創造母賽局來涵括這個子賽局等等手法。
關鍵的90天
當然,很明顯的,在關稅戰這種較量雙方可承受最大損失的鬥爭之中,改變己方可承受的最大損失,是川普在這90天當中最重要的當務之急。
這90天除了讓在中國的外資企業有多一點的時間加速撤離中國市場,五眼聯盟的形成以及加拿大拘留孟晚舟事件,正在快速形塑的是一個以華為侵犯國家安全為上綱的正當理由,串連各國以鞏固美國與各國自由貿易區條件下的毒丸條款,藉以防堵在美國在與中國貿易戰的當下必然產生與各盟國之間的囚徒困境,亦即各盟國在面對美中貿易戰的同時都可以有更大的機會自中國市場獲得好處。
而自敘利亞與阿富汗撤軍,固然付出的代價是必須讓向來堅持陸戰隊精神不拋棄盟友的國防部長馬蒂斯下台,但是在軍事調度的背後,川普這個重大決定實際上是在降低2019年的短期系統風險。
特別是在美國駐阿富汗指揮官險遭阿富汗政府近衛隨扈刺殺之後,凸顯現任阿富汗政權遭塔利班勢力滲透分化的狀況已經是美國軍情力量難以清理的泥沼。
美國要迅速從敘利亞與阿富汗戰場脫離
而敘利亞局勢在哈紹吉(Jamal Khashoggi)遭沙烏地大使館人員殺害事件後瞬間變得極度複雜,即便原本已經在對抗伊斯蘭國的軍事行動上取得階段性的成果,但是哈紹吉事件捲起的是一波牽涉美國與沙烏地阿拉伯,以色列,土耳其,庫德族,巴勒斯坦,甚至與俄國極其複雜的互動關係,各方都希望藉著在哈紹吉事件中掌握的籌碼槓桿下一回合的交易。
在敘利亞與阿富汗局勢上美國不存在具備優勢的最適解的現況下,固然國防部長馬蒂斯的去職是其作為職業軍人所必須堅持,且令人敬重的個人氣節(integrity),但就整個美國國家戰略上,迅速的從這兩個戰場上脫離,方才是基於美國國家利益所必須的理性選擇。
另一個考量是2020的美國總統大選。
在期中選舉小輸為贏的川普,除了必須在這90天當中回防,面對國會參眾兩院對於美墨邊境牆議題所衍生的預算案爭執,以及聯邦政府可能因而停擺的這個不確定因素之外,在所剩的一半任期當中,川普必須專注在競選期開始之前取得一定程度的美中貿易戰成果,一方面累積競選連任所必須要的個人政績,另一方面是必須避免中國藉著2020選舉期間再度藉著操弄美國輿論,改變現有美中貿易戰當中的對弈報酬。
因此在美中貿易戰中,中國前總理溫家寶的「出手快,出拳重,措施準,工作實」反倒可能成了川普政府的12字箴言。
中國面臨的困局
而這90天的中國所必須面對的困局,是在於孟晚舟被拘押之後所激起的民族主義,迫使中國在這個時刻難以向美方在檯面上大幅讓步,並且藉著取得美方的階段性互信來進行損害控管,或進而推遲美方回應的進程。
而各項經濟數字所顯示的景氣急凍,已經逐漸逼近中國政府內部所設下的社會動亂警戒區域。
在中國這幾年賴以支撐民生經濟的各項產業短時間之內都難以藉著政府力量或民間創新有效提升的現況下,只能在國內藉著「刷臉」這種實質社會全面監控的維穩經濟來勉強帶動創新,在國外則以一帶一路的掠奪式經濟外部化中國生產力過剩的內部壓力。
在這個困局之下,中國最可能採行的策略,應該是以沙拉米式談判策略(Salami tactics)來回應美方的談判壓力,期待將美中貿易戰的戰線至少延長到2020進入美國大選季,企圖藉著美國內部政局的壓力改變川普的中國策略,再以美國的態度轉變來給中國一個可以對內部交代的下台階,並且開創下一個回合的賽局。
中方逐漸落居下風
在2018上半年美中貿易衝突之初,美國總統川普還時時刻刻不忘提及他與中國習近平總書記之間的個人友誼,不斷地釋放雙方限縮局部衝突的友善訊號,期望將美中之間的貿易衝突帶向合作性賽局的可能結果。
但很顯然的,中方的錯估形勢與錯失時機,以及朝鮮半島衝突冷卻之後的頓失籌碼,已經讓中方在美中衝突的對弈中逐漸落居下風,甚至有可能逼近讓川普改變心意,從合作改為零和賽局的臨界點。但是美中之間是在互相抗衡中尋求合作的契機,抑或是在中國民族主義及共產黨政權維穩的剛性需求下走向必須拼出輸贏的零和對抗,2019年3月之前就會是決定這個歷史拐點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