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長照「一國兩制」 如何讓外籍看護融入體系?

長照

一講到「一國兩制」幾個字,許多台灣人就皺眉,然而台灣目前的長照體系,就是一種「一國兩制」—一部分人使用政府提供的「長照2.0」服務,還有一部分人則是由外籍看護照顧。

「長照2.0」無法取代台人對外籍看護的需求

蔡政府統計,今年使用「長照2.0」人數將達到23萬,這與目前聘雇外籍看護人數25萬相差不多,但服務時數卻有遙遠距離。以「長照2.0」今年經費將近400億,而居家服務鐘點費200元來計算,平均每人每天接受4小時服務,等於只有外籍看護的6分之1。此外,既然接受「長照2.0」服務的人數大幅增加,聘雇外籍看護的人數就會減少,然而兩條數據曲線卻都是持續上揚,這顯示「長照2.0」並無法取代台灣人對外籍看護的需求。

台灣引進外籍看護二十多年,如果說至今仍是台灣長照體系的骨幹,並不為過。這個照顧模式完全是以貿易上的比較利益為考量—每個月花2、3萬元,就能找來24小時看護,成本只有本國籍看護的3分之1,實在太划算。於是有好一陣子,外籍看護成了台灣面臨人口老化、長照需求增加的一個簡單答案。

外籍看護在台問題越來越多

然而隨著外籍看護越來越多、待在台灣越來越久,相關問題也跟著出現。首先是逃跑人數越來越多,如今每年約有2-3%外籍看護不告而別,歷年累計已有2萬多外籍看護行蹤不明。外籍看為什麼逃跑?就為了追求更好的勞動條件。

在原來雇主家是月薪制,逃跑以後私下接案,就可按日計酬,收入翻倍。也有人無法忍受雇主的苛刻對待,比如額外增加非照顧工作,或者動輒大小聲而離開。有一陣子因為越南看護逃跑率超過10%,台灣暫停引進,直到幾年前才又開放。至於想跑卻跑不了的,就會心生不滿,而出現怠工、打混、偷竊,甚至虐待被照顧者等行為。

外籍看護雖然可以日夜陪伴老人家,但她們大都語言不通,也不熟悉台灣文化,更不清楚老人家的成長背景,於是在照顧上只能承擔肢體與行動上的協助,對於心理與情緒的支持,就明顯不足。

雪上加霜的是,台灣社會明明知道這個問題,長期以來,卻未對外籍看護施以任何照顧技巧訓練,也沒有在照顧過程裡予以追蹤輔導,導致照顧品質良莠不齊,直到這一、兩年,政府才想要開辦外籍看護照顧技巧訓練班。

雖然外籍看護的問題越來越多,但比起自行照顧與送往安養院仍是更好的選擇,於是聘僱人數持續增加。如今台灣社會最常見的一幅照顧圖像便是,傍晚時刻,社區小公園佈滿了推著坐輪椅的老人家來散步的外籍看護,她們有人能跟老人家談笑,也有人就在一旁低頭猛滑手機。

有錢請看護,沒錢用長照

外籍看護聘雇費用相較於本國看護雖然便宜,但每個月固定支出2、3萬元,對於不少家庭仍是沉重負擔,於是漸漸形成了「有錢請看護,沒錢用長照」的平行世界。至今為止,許多台灣人仍有「老年照顧=請外籍看護」的觀念,只要家中出現失智失能老人家,第一個念頭就是請外籍看護。

而政府的長照制度,特別是「長照2.0」也在加深這樣的分裂—聘雇外籍看護的家庭,幾乎就不能使用「長照2.0」。此一規定的用意,乃不鼓勵聘雇外籍看護,問題是「長照2.0」派來的居家服務員,並無法取代外籍看護,於是形成了「請不起外籍看護才使用長照」的現象。

雖然政府在長照給付採取限縮外籍看護的政策,但在外籍看護的引進上,卻又持續打開大門,比如放寬80歲與85歲以上老人家的聘雇標準,並且延長外籍看護在台居留年限。這樣的政策扞格,正好反映了台灣社會對於外籍看護制度何去何從,還想不出一個解決辦法。

台灣長照未來如何發展,有很多爭議必須解決,但最棘手的問題之一是外籍看護在長照體系的定位。原本主事者想要透過公共長照體系的擴充,逐步讓外籍看護淡出台灣社會,現在看起來是窒礙難行。一個引進廉價照顧人力的社會,難免形成「外籍看護倚賴症」,如今要台灣家庭不聘雇外籍看護,幾乎不可能。因此,比較可行的方式,應是思考外籍看護如何融入長照體系。

如何讓外籍看護融入長照體系?

首先,在聘雇流程上,應將審核機制與標準納進「長照2.0」。聘雇外籍看護所需的巴氏量表或臨床失智量表,目前由醫院開立,但每個醫生標準不一,容易造成不公平與造假,應由縣市政府長照窗口接手,在參考醫生的意見以後,判定申請外籍看護的必要性,並且同時提供替代服務,讓家屬知道,「長照不等於請外勞」。

外籍看護的語言與照顧技巧訓練、照顧品質評估,以及他們的身心狀態,都應納入「長照2.0」的給付項目。大部分醫生都知道,門診常見的一種狀況是外籍看護帶著老人家來就診,老人家失智了無法表達,而外籍看護語言不通,於是只能雞同鴨講,難以確認病情與治療進展,更無法教導照顧技巧與評估照顧品質。

香港與新加坡也有很多家事移工,但主要照顧小孩與煮飯洗衣,不像台灣委以照顧老人家的責任。因此,台灣可說是全世界在長照上最倚賴外籍看護的國家。外籍看護未來何去何從?台灣社會必須持續思考,到底要將她們納入長照人力,比照本國看護給予相同勞動條件,還是持續維持目前的制度?如果不能解決此一問題,恐怕台灣長照難以擺脫「一國兩制」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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