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伊藤隆敏，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國際公共事務學院教授、東京政策研究大學院大學（GRIPS）資深教授，曾任前日本財政大臣特別顧問。
前情提要：全球貨幣政策緊縮，日本中央銀行（BOJ）反其道而行堅守寬鬆政策，日圓持續走貶，創下6年新低！目前1美元約可兌119.25日圓，快突破120日圓大關，21日永豐銀行牌告匯率也顯示1日圓兌台幣0.2418元（現金匯率），有望再下探0.23元。儘管日本的「3劑疫苗+小黃卡」免隔離方案尚未開放觀光目的入境，不少台灣民眾已經先把日幣買起來，期待未來赴日旅遊。
國際清算銀行（BIS）每個月都會計算並公布全球主要貨幣的「實質有效匯率」（REER，大致上代表該貨幣的購買力）和「名目有效匯率」（NEER），而3月中釋出的最新數據令日本感到驚訝，因為日圓REER現已跌到1970年代初的低點，當時日圓在布列登森林（Bretton Woods）和史密森尼（Smithsonian Agreement）固定匯率體系崩潰後，首次轉至浮動匯率制。
隨著日圓購買力下降，日本民眾注意到進口商品現在更為昂貴，媒體上充斥各種關於日本旅客到紐約、倫敦和新加坡的報導，而那裡的商品和服務價格之高讓他們嚇了一跳。舉例而言，東京一碗拉麵通常要價不到1000日圓（約8.66美元、新台幣240元），但根據我的觀察，紐約一碗拉麵卻要20美元（約新台幣570元）以上。
《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指出，一個麥當勞的大麥克（Big Mac）在東京大約是3.38美元（約新台幣96元），在美國卻是5.81美元（約新台幣166元）。
地鐵票價、優衣庫（UNIQLO）發熱衣、五星級飯店房間和其他許多商品及服務，也都有出現上述類似對比。30年前東京蛋黃區是全球最貴，如今卻比其他世界金融中心要來得便宜。
日本生產力被掏空
那麼，日圓是從何時開始變得這麼廉價，背後又有何原因？1973年至1995年4月巔峰，日圓REER翻了一倍，但此後又幾乎回跌至原點。一些人把日圓REER衰退歸咎於15年來的通貨緊縮，一些人則怪罪所謂「安倍經濟學」（Abenomics），在日本央行（BOJ）量化寬鬆（QE）和極低利率推動下，日圓名義匯率自2013年起大幅貶值。
追根究柢，是「通貨緊縮」加上「日圓兌主要貨幣的名義匯率貶值」──此時日本主要貿易夥伴擁有健康的通膨率──導致日圓REER衰退，但這兩項現象又是源於日圓疲弱的根本因素：日本遲緩的生產力。
這裡我們最好訴諸巴拉薩─山謬爾森假設（Balassa-Samuelson），它通常被視為最適合解釋REER運動的理論框架。該理論主張在某些假設下，當某國可貿易部門的生產力成長得比不可貿易部門要快得多，且這項差距比該國其他貿易夥伴要來得高，無論該國採取的是固定或浮動匯率，其REER將會升值。這解釋了日圓REER何以在1960年代大幅上升，並於1995年4月達到峰值。
事實上，日圓在固定和浮動匯率制下REER升值，被視為巴拉薩─山謬爾森效應的經典案例。然而，該假設同樣能解釋隨後出現的衰退，日圓購買力回到其1970年代初水準嗎？
過去30年來日本經濟承受不少負面衝擊，包括1997-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和福島核電廠意外。但過去30年來，日本經濟結構最大變化在於「掏空」可貿易的製造業部門。
20年來實質薪資持續衰退
1990年代，汽車等日本製造業開始在美國和歐洲設廠以避免貿易衝突，同時許多日本企業為從低廉勞力獲利而投資其他亞洲國家。近來由於日本退休人口增加、工作人口縮水，不管是作為大量生產製品輸入的市場，或者勞力密集產業的生產基地，日本都漸漸失去吸引力，連日商也不太願意投資母國。
日本製造業的生產力出現停滯並不令人意外，過去20年來實質薪資也因此微幅衰退，實質薪資指數（2015=100）從1970年的60左右升至1997年的113，接著於2021年降至100，導致民眾購買力減少。
零售業、飯店、娛樂和教育等日本傳統的不可貿易服務部門，確實混雜了各種先進與落後產業，然而製造業生產力逐漸衰退，縮小了之前可貿易及不可貿易部門顯著的生產力差距。這項反過來的巴拉薩─山謬爾森效應，解釋了日圓REER的衰退現象。
這種轉變的影響愈漸明顯。1990年代中期日本的生產力增長依然強勁，出口產業能承受日圓名義匯率持續升值，但2008年全球爆發金融危機再加上生產力衰退，出口商再也無法承受日圓升值，這也加速了製造業外移。
尤有甚者，日本的社會安全支出快速增加抑制了教育、科學、基礎建設和國防預算，進一步妨礙有助提高生產力的研發能力。
簡言之，別把日圓REER縮水歸咎於日本央行的貨幣政策，日圓變得廉價是可貿易部門生產力低迷，以及實質薪資停滯所造成。
註：本文是由《信傳媒》洪培英編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