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訪龜山區台1甲線,在川流不息、南來北往的車陣底下,矗立著清代構築、日治改建至今的龜崙嶺鐵道橋遺構。現名為「第二尖山橋」及「大坑溪橋」的兩座古蹟,於省道柏油公路鋪設的兩處橋底分別沉靜著,在溪水潺潺流過之處,流轉出台灣鐵公路技術史,以及當地社會發展歷程。
龜崙嶺鐵道橋遺構,歷經清代劉銘傳時期鐵道、日治時期縱貫道路,以至民國時期公路建設,保留各時代的建築特色,於土木建築史上具備獨特性,也訴說著龜山地區鐵公路演變的故事。隨著道路用途不斷演變,遺構也成為與地方發展相扣的要角,見證著龜山從城區邊陲逐漸發展、聚集人潮,陸續開發住宅與工廠,形成不同產業交會的都市,兩座歷史遺留下的橋梁,繼續作為重點路段的基石,串起桃園與新北往來的交通要道。
兩場戰爭 一條鐵道的興衰
1885年清法戰爭結束後,更顯台灣地理位置的戰略重要性,首任巡撫劉銘傳主理新政時,考量鐵路開發對南北防務、開發山地與產業有益,便將鐵路建設作為一大目標。為貫通台灣西部南北交通,遂以大稻埕為中心,由北至基隆、南到新竹構築鐵路,推動台灣近代化發展。鐵路先由台北向基隆搭建,而台北以南的龜崙嶺至桃仔園路段於1891年建設,沿著塔寮坑溪興建,因龜崙嶺周圍群山環繞,路彎且陡坡多,加上龜崙嶺站位於制高點的嶺頂,可說是當時鐵路工程中最艱難的一段,繼任巡撫邵友濂於完工時提及,「北穿獅嶺洞隧百尋,南渡龜崙則坂踰九折,路工之難如此。」也顯示出龜崙嶺段軌道的施工困難度。
然而這段路作為鐵道運行的時間並不長。甲午戰爭後,日治時期的台灣總督府認為舊有鐵路坡度與彎度皆不利火車運行,便進行鐵道路線改良計畫,軌道行經路線繞道平坦處,並將台北至桃仔園路段改經萬華、板橋、樹林、山佳及鶯歌,為今日縱貫鐵路所行經路線,原本的鐵路路段則作為公路使用。龜山當地文史工作者陳卿峰將鐵道過往娓娓道來,「龜崙嶺鐵道可以說是因清法戰事而生,又因甲午戰爭止步。」現在置身於公路下方的鐵道橋遺構,雖已失去最原始的用途,卻以餘下的建築,悄悄地支撐著當地交通與產業。
築造路橋 窺見公路發展史
龜崙嶺遺構隱含著從鐵路、輕軌到公路的歷史發展軌跡,也體現了各個時代鐵公路技術史。曾參與遺構調查的國立台東專科學校助理教授李盛沐指出,「一座橋從建築構造與材料便能見微知著,揭示不同時代的痕跡。像是以不方整的塊石所鋪砌的橋身,能看出是清代的工法;而日治時期雖也採用石英砂岩,但砌石方整。」清領時期的九芎坑木橋及九芎頭坑木橋以「粗石砌」建造橋梁基礎與橋台,並使用當時常見的「丁順砌」構築,橋身則以木材搭製;日治時期木製橋梁損壞,改以「塊石砌」製作橋體,並改稱為尖山橋及大坑溪橋,石造拱型橋體的中央頂端設置拱心石,至今仍保留完整,也體現出日本學習西洋技術後,將歐洲建築技術帶入台灣的鑿痕。
日治時期雖然鐵路改行西部縱貫鐵道路線,但為便利物資運送,龜崙嶺除作為一般道路橋梁使用外,也曾發展為民間私設的輕便車鐵道,此時公路與輕便車鐵道雙軌並行。台灣戰後仍繼續使用該段路橋,並依著橋梁跟山形走勢,以橋梁為中心點外拓與內擴,幾次拓寬後輾轉成為今日大家所熟知的台1甲線,如今在柏油鋪設的公路下,尚能從橋底現況觀察出道路拓展的範圍,以及當年的施作工程史。
歷史疊加 累積文化意義路程
對於地形多溪流的台灣來說,橋梁連接兩地,免去船渡的不便,因此在交通上非常重要,而在橋梁的興建過程中,亦能展現一個地區社會發展的樣貌。龜崙嶺遺構的第二尖山橋及大坑溪橋土木遺構於2008年指定為縣定古蹟,透過認識鐵道橋身世的來龍去脈,進一步理解桃園產業、鐵路與文化脈絡。
曾為鐵、公路同時並行的交通動脈,富含悠久歷史且目前尚在使用的路段並不常見,造就了龜崙嶺遺構的不平凡。《鐵道情報》雜誌總編輯古庭維分享,龜崙嶺遺構見證運輸鐵路和劉銘傳洋務運動歷史,是台灣不可取代的土木遺產,橋體上保留了日治時期修築橋梁的匾額,別具歷史價值。「它是日常生活中會運用到的一座橋,如能營造出親近性,大眾可就近欣賞橋體結構,以及百年來的交通歷史累積,藉此發揮教育的功能。」
台灣鐵道文化多半以窗外風景和交通工具的設備變遷,讓大眾體驗參與,但龜崙嶺鐵道橋是歲月沉積的土木遺構,而大眾探索現場環境的過程是公民參與的起點,藉由覺察生活日常周遭建築、觀察歲月風貌,當理解龜崙嶺鐵道橋遺構的存在和歷史,就能重新在此構築出消失的軌道,這條道路的故事也將穿越歷史洪流,再次沿著鐵路軌道的遺緒前行。
本文轉載自《桃園誌》。更多精彩內容,請<點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