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錢楠筠，中國學者，美國西北大學（Northwestern University）凱洛格管理學院教授，她也是該校「中國實驗室」及「中國經濟實驗室」的創始主任。
中國正在為10月舉行的中共第20次全國代表大會做準備，預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將展開前所未見的第三個任期，許多觀察者擔心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尤其是在台灣問題上。不過，你不需要水晶球也能一探中國未來，因為中國領導人正密切關注俄羅斯。
百年來中國總是走在俄羅斯之後
過去百年大部分時間，中國都反映了俄羅斯的歷史軌跡。20世紀初中俄都是大帝國，擁有過時的制度，無法保護人民免於受到外國戰爭、腐敗、不平等和貧窮的影響。 1900年俄羅斯人均收入約為美國三分之一，中國更是只有俄羅斯的一半。
1949年新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政治和經濟上皆以蘇聯制度為藍本。在中國和蘇聯計畫經濟取代市場，中央政府影響人民生活的每一個方面，應該生產和吃的東西、工作和居住地點，還有他們能說什麼話、讀寫什麼東西。
然而北京和莫斯科難以維持生產力，因為勞工的勞動報酬很低。除了其他迫使民眾更加努力工作的策略，蘇聯和中國政府還建立了一些制度，例如，如果農民生產量沒有達到國家規定標準，就以饑餓威脅他們。該方針導致1932-1933年蘇聯超過700萬人死於饑荒（其中尤以烏克蘭的死亡率最高），1959-1961年中國同樣有1650-4500萬人死於饑荒。
這些巨大的經濟災難，對政權構成嚴重政治威脅一點也不奇怪。畢竟，蘇聯和中國共產黨本應推動國家現代化、賦權人民，在歷經好幾世紀的壓迫、腐敗和貧窮之後實現經濟繁榮。
為了延續政權，中國和蘇聯都吹噓自己是保護人民、抵禦外國侵略的捍衛者。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蘇聯和中國蒙受的損失比任何國家都要多，死亡人數分別達2000-2700萬、1500-2000萬人。此後幾十年冷戰又使對外國侵略的恐懼，以及專制政權的合法性得以延續。
大部分中國人支持俄國入侵烏克蘭
1991年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成為負面教材。1989-1996年俄羅斯人均收入暴跌50%，接下來10年也沒有恢復至1989年水準。貪腐和犯罪相當猖獗，而失業率自1991年5%飆升至1998年13%後，酗酒等社會問題也隨之激增。1993年俄羅斯人均酒精消費量已達14.4公升（100%酒精），超過1989年11.7公升。1994年每10萬人有47人的死因與酒精相關，比美國高出3倍。
中共借鑒俄羅斯經驗，更加謹慎地推進自由化。眼看俄共因政治迅速自由化而遭奪權，最後被掃地出門，以及拍賣國有資產使億萬富翁等「寡頭」崛起，中共竭力避免步上後塵。中共謹慎控制私有化和地方選舉等政治改革，逐步重組經濟，一邊試錯一邊前進，避免財富分配過程引發不穩定劇變。
自由化使中國和俄羅斯從相對平等的經濟體，變成金字塔頂端1%擁有全國三分之一財富的經濟體。2015年，中國底層25%家庭僅擁有1%財富，而俄羅斯底層一半家庭僅擁有15%財富。
如同俄羅斯寡頭，新中國精英通常被認為自私自利、貪汙腐敗，對國家權力構成威脅。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因「擊敗」寡頭、恢復法律和秩序而廣受歡迎；在中國，習近平激進的打貪行動、遏制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等新富階級的權力，同樣受到喝采。
重新與西方對立也提高了普丁和習近平的聲望。許多俄羅斯人和中國人一直相信，1991年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擴張以及美國支持台灣，是對他們國家主權構成威脅。民調顯示高達四分之三的俄羅斯民眾和大部份中國人支持俄羅斯入侵烏克蘭。
習威脅攻台是為提振人氣
時代變了，不過提升人氣的把戲沒有變。強人仍將自己塑造為打貧、打貪、對抗外國侵略者的平等捍衛者，藉此吸引人民。他們掌權愈受爭議，他們愈需要在些戰鬥取得成功；他們在經濟戰中愈是失利，他們愈需要樹立一個外部敵人。
2014年俄羅斯入侵克里米亞（Crimea）、2022年進攻烏克蘭絕非巧合。在這之前，2012年普丁展開其同樣史無前例且充滿爭議的第三次總統任期，而2014年之後國際油價下跌，俄羅斯收入同樣縮水，同時貪汙腐敗情形加劇。外界預期習近平10月展開第三任期不會遇到顯著政治阻力，但他仍然面臨改善經濟狀況這個普遍要求。2012年習近平上台以來，中國貪腐情況同樣惡化，不平等有增無減。新冠肺炎「清零措施」的長期封鎖已將中國2022年經濟成長預期下調至3.3%，為1976年以來（不包括2020年）最低水準。
為了提振人氣，強人必須轉移民眾對中國經濟困境的注意力，並試圖以武力奪取台灣。不過歷史指出中國會謹慎行事，根據俄羅斯的經驗採取行動。烏克蘭的抵抗愈成功，俄羅斯付出戰爭代價愈大，台海維持和平的可能性就愈大。
註：本文之中文翻譯由Project Syndicate提供，再經《信傳媒》洪培英潤飾校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