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Salome Samadashvili,喬治亞國會議員,曾任喬治亞駐歐盟大使。
前情提要:
高加索國家喬治亞位於歐亞交界處,坐落黑海與裡海之間,與俄羅斯南部接壤,過去是蘇聯加盟共和國,喬治亞近年處境與烏克蘭堪稱如出一轍。
2008年喬治亞與國內親俄分離主義地區南奧賽提亞(South-Ossetia)開戰,俄軍因此進入喬治亞支持南奧賽提亞,戰後,俄羅斯承認南奧賽提亞與另一親俄地區阿布哈茲(Abkhazia)為獨立國家。至今喬治亞仍有部分領土是在俄羅斯控制之下。
開啟戰端比結束戰爭容易,戰爭的結局鮮少遵循預先寫好的劇本,而侵略者很少能獲得一場明確的「零和勝利」。
儘管如此,由於俄烏戰爭的終點遙遙無期,西方有愈來愈多人呼籲給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一個台階下,讓他「保住面子」然後結束衝突。這種觀點大部分是從一項錯誤假設衍生,即普丁有正當理由發動戰爭,然而這不過是提出一個藉口,追求「再次犧牲烏克蘭主權」的和平。
喬治亞早在14年前就看清俄羅斯
據說,2008年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的布加勒斯特(Bucharest)峰會承諾最終會讓喬治亞和烏克蘭加入北約,是激怒普丁的原因。儘管因為缺乏德國、法國支持,最後兩國都沒有提出加入北約的具體行動計畫。
北約遲遲無法做出決定,讓普丁感到自己應盡可能破壞北約對喬治亞和烏克蘭的承諾,同時,德法的反對立場也使普丁有機可趁挑撥北約成員國。普丁抓住機會,2008年對喬治亞發動戰爭,結果是至今俄羅斯仍控制喬治亞一部份領土。令人難過的是,普丁的策略奏效了,大部分北約國家決定不支持喬治亞和烏克蘭加入北約。
如果當初北約峰會能促成喬治亞和烏克蘭展開加入北約的程序,今日的世界可能截然不同。西方對俄羅斯入侵喬治亞的反應可能不僅是發表聲明了事,而烏克蘭或許不必面臨今天這些傷亡。
但這終究沒有發生。2008-2009年喬治亞官員警告,俄羅斯侵略並掠奪他國土地卻不受懲罰,將導致他入侵烏克蘭和更多國家,然而這種看法被斥為「偏執」,或被控他們只關心在戰後延續自己的政治生涯。2005-2013年我擔任喬治亞駐歐盟大使期間,歐盟高層決策官員常跟我說,俄羅斯永遠不敢併吞克里米亞(Crimea)或侵略烏克蘭。
歐盟不僅無視我們對制裁俄羅斯的請求,也拒絕修正其依賴俄羅斯的能源戰略,一些歐洲官員甚至開始為莫斯科找藉口。當歐盟派出「喬治亞衝突國際獨立真相調查團」,俄羅斯成功操縱最終報告,使其符合自身利益。接著美國總統歐巴馬(Barack Obama)上任,他希望與俄羅斯「重修舊好」(這項嘗試之後充滿顛簸),此舉明確告知普丁,他不會因一場瓜分了喬治亞的戰爭而面臨有意義的究責。
普丁把賭注押在西方綏靖主義上
2012年,普丁的眼中釘、時任喬治亞總統薩卡希維利(Mikheil Saakashvili)輸掉總統大選,西方一些人將他敗選視為一種訊號,指出喬治亞應和俄羅斯實現關係正常化。
然而似乎沒什麼人注意到親西方的薩卡希維利,是被一個親俄的寡頭政府取代,此後它一直阻礙喬治亞邁向民主及與西方整合的道路。過去10年來,喬治亞政府削弱了對北約具有重大戰略意義的黑海地區計畫,例如阿納克利亞深水港,對面臨生死存亡關頭的烏克蘭也僅聊表支持。
同樣地,德國決定繼續推進北溪2號(North Stream 2)──儘管普丁先是入侵喬治亞,然後又非法併吞克里米亞──現在事實證明這是一個完全不負責任的戰略錯誤(而且它肯定不是唯一的錯誤),所有種種錯誤加總起來,導致我們陷入今日的困境。正如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最近所警告,現在「核末日」的前景比60年前古巴飛彈危機還要嚴峻。
西方考慮如何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戰時,絕不能重蹈2008年的覆轍,當時西方對普丁的喬治亞戰爭幾乎什麼都沒做。普丁藉虛假的公投宣布吞併大片烏克蘭領土,並稱烏克蘭不是一個真的國家(fake country),他的最終意圖已毫無掩飾。
那些呼籲和平談判的人表示,如果俄羅斯能保住他非法吞併的領土,如果北約承諾永遠不納入烏克蘭,那麼普丁「或許願意和解」,願意讓烏克蘭保留他遭到侵吞的土地。這種觀點對普丁而言可是天籟之音。普丁把賭注押在寒冬、油價高漲和戰爭疲勞上,希望這將侵蝕西方的團結,進而使綏靖主義變得無可抗拒。因此,任何一方盡快取得軍事勝利的可能性愈小,西方外交官介入並開始推動烏克蘭進行和平談判的可能性就愈大。
這次安撫住普丁,下次他還會捲土重來
然而,2008年喬治亞戰爭、2014年吞併克里米亞應該已經證明,綏靖主義只會導致更多侵略和衝突。西方保障和平的唯一方式,就是保持團結並在軍事、經濟和外交上支持烏克蘭,直到他重新奪回所有領土。
這代表我們不能屈服於普丁的核武威脅(儘管這似乎帶有絕望的味道),同時也不支持任何能幫普丁建立「勝利幻覺」的短期協議。如同癌症治療不徹底,如果這次安撫下普丁,俄羅斯只會再重新組織起來,並在下一次發動攻擊時更具侵略性。
烏克蘭已經為自己的自由,還有全世界的自由付出驚人代價。西方至少應該給烏克蘭一個機會,讓他實現長期的真正和平。這表示首先,我們不能將烏克蘭出賣給那些否認其生存權的國家。
註:本文之中文翻譯由Project Syndicate提供,再經《信傳媒》洪培英編輯校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