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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塞默魯（Daron Acemoglu），《國家為什麼會失敗》作者，現為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經濟學教授，他在土耳其伊斯坦堡出生，擁有土國和美國雙重國籍。
5月14日是土耳其總統和國會首輪選舉，我們很難不對結果感到失望。各界熱切期盼2月兩場大地震、愈來愈嚴峻的經濟狀況、不斷惡化的貪腐問題會終結現任總統艾爾段（Recep Tayyip Erdoğan）日益專制的20年統治。
選前一些民調顯示，6個反對黨組成的民族聯盟（Nation Alliance）在「共和人民黨」（Republican People's Party）中左派政治家基里達歐魯（Kemal Kilicdaroglu）領導下，有望贏得多數席次，或至少讓他以高於艾爾段的得票率進入第二輪選舉。
現在土耳其將於5月28日進行第二輪投票，首輪獲得49.5%選票的艾爾段處於絕對領先地位，基里達歐魯得票率則不到45%。剩下的選票屬於極右派反移民候選人歐根（Sinan Oğan），5月19日他將宣佈自己支持哪位候選人，不過他的支持者似乎絕大部分會在第二輪支持艾爾段。（編按：本文寫於5月18日，22日歐根在記者會宣佈自己支持艾爾段，分析普遍認為誰獲得歐根背書，誰就能贏得總統大選。）
然而比起民調誤判，真正的問題屬於更深層次。如果不了解土耳其選民變得有多傾向民族主義，就無法理解這樣的選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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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災民依然支持艾爾段
土耳其選民的變化，是反映該國東南部和庫德族分離主義人士的長期衝突、大量中東難民湧入，以及主流媒體和艾爾段的「正義發展黨」（AK Party，下簡稱AK黨）持續數十年的政治宣傳。國會選舉中，AK黨及其聯盟夥伴「民族行動黨」（MHP）、「好黨」（İyiP，反對派聯盟的第二大黨）以及至少另外3個政黨都訴諸民族主義打選戰。以MHP為例，儘管其領導人因健康不佳無法露面，該黨無法有效進行競選活動，它的得票率仍超過10%。
因此，艾爾段好戰的民族主義主張，比基里達歐魯的溫和及反貪腐競選主軸更能引起選民共鳴。尤其是基里達歐魯是屬於少數族裔的阿列維派（Alevi）庫德族人（大部分土耳其民眾是遜尼派，而阿列維派是什葉派分支），而且獲得庫德族政黨及選民默默支持。
然而，我們不應該輕信對選舉結果過於簡單的兩種解讀方式：第一種觀點是，無論那些教育程度較高的城市居民是否滿意，選舉結果都反映了土耳其民眾的民主意志。第二種觀點和第一種恰好相反，指這是一場由專制領袖策畫的假選舉。
事實上儘管意識到AK黨極其腐敗，並引發3位數的通膨和嚴峻經濟困境，許多土耳其選民依然支持艾爾段。就連那些地震重災區居民都支持他，即使AK黨的貪汙腐敗正是導致地震造成巨大死破壞和無數死傷的一個主要因素。
幫公務員加薪鞏固基本盤
另一方面，這次選舉也不算是自由公正。電視和報刊雜誌幾乎幾乎全被艾爾段及其盟友控制。少數族群庫德族的政黨的領導人入獄多年，司法和大部分官僚機構不再獨立，俯首聽命於總統。
艾爾段和AK黨還利用國家資源維持他們一手創建的龐大恩庇網絡，並討好關鍵選民。提高最低薪資標準、幫公務員加薪、國有銀行提供廉價貸款給「有關係」的企業、對企業施壓以維持就業（艱困時間也是如此），在在鞏固了選民對他的忠誠。而艾爾段在災區廣獲支持的部分原因在於他親自發放現金、增加政府雇傭人數，並承諾提供災民新房子。
艾爾段的反對者再次低估他巧妙利用AK黨的地方組織、恩庇網絡，以及掌握廣大選民情緒的能力。無論如何，選舉結果都不利未來的土耳其國家制度。艾爾段對媒體、司法和官僚機構（包括央行）的控制只會愈來愈強，政府似乎不太可能提出遏止腐敗、改善經濟管理缺失的政策。
樂觀的人可能會指出，AK黨在國會的席次優勢遭到削弱。然而艾爾段很可能在第二輪選舉後，對國會擁有比以往更強的控制力。他引進的「帝國總統制」（imperial presidency）弱化了國會的角色，而反對派在國會嚴重分裂。共和人民黨之所以席次較少，就是因為反對派進一步分化，促使基里達歐魯將黨內一些安全席次讓給小黨夥伴，以維持反對派聯盟團結支持自己競選總統。
連續16個月通膨率超過40%
此外，土耳其經濟現正陷入困境。該國總體生產力已經停滯15年以上，整體經濟惡化代表通膨幾乎無法控制。非金融企業和銀行極其糟糕的資產負債表預示土國在不久的將來，會出現更嚴重的經濟崩潰。2021年耗盡外匯存底後，央行開始仰賴友好國家支持，然而AK黨的選舉相關開支榨乾許多財政資源，同時政府還需要大量資金重建地震災區。
如果沒有大量資金流入土耳其，我們很難看到他的經濟回到正軌。而如果政府不表達將採取更多傳統政策的強烈訊號，這些資金就不可能出現。
然而AK黨及其在官僚機構中的盟友，並不具備帶領國家經濟度過艱困期的專業知識。一些贊同AK黨保守主義理念，並願意與之合作的經濟學家和官員已經被趕出艾爾段的圈子，取而代之的都是一些應聲蟲。
土耳其的問題不會只留在土耳其
土耳其大選帶來的教訓具有更廣泛的意義。首先，艾爾段的成功對其他右翼民粹主義者和強人而言──例如印度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和前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是個好消息，他們可能會繼續採用類似策略以及激進的民族主義言論，鼓動自己的基本盤並加深政治分化。
再者，未來幾個月土耳其的狀況將顯示這種政治模式造成的經濟後果、誰將付出代價，還有國內外資本如何應對。有鑑於專制主義通常攸關經濟管理不善，土國問題勢必會外溢至其他國家。
註：本文之中文翻譯由Project Syndicate提供，再經《信傳媒》洪培英編輯校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