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蔡電話會後 台美關係急轉直下?

台美關係

去年十二月川蔡電話讓台灣不少人眼睛為之一亮,之後川普一連串嗆一中政策的發言更引發聯想。

雖然川普提到一中政策可作為交易籌碼,但起碼不是拿台灣當交易籌碼,之後的發言也沒這麼提過。國務卿提勒森書面回答參議員Ben Cardin的提到六大保證、防衛台灣不僅是台灣關係法的義務,也是道德之必須等書面發言,讓人感覺似乎美台關係有新突破的趨勢。

但之後先是川普女兒參加中國駐美使館的新年晚宴,川普在推特上表示川普會尊重美國自己的一中政策,更以史無前例的快速度完成川習非正式會面。之後川普還說習近平是很好的朋友,對中國在北韓議題的處理方式高度讚賞。

反觀之後的台美關係,不僅先前說的軍售沒有進展,在確認衛生部長的參院聽證會上,也沒聽到準衛生部長普萊斯(Tom Price)有對台灣的WHO參與公開提出支持。在蔡英文被路透社「暗算」的新聞採訪,川普對堵麥的路透社記者說如有任何要與蔡英文打電話,會事先與習近平商量。

從原先川蔡電話後說美國不一定須被一中政策約束,到後來說與蔡英文的電話會要先與習近平商量,短短四個月期間美中台關係出現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針對這個狀況,台灣原先相對樂觀的估計轉向較悲觀的預期,有人說這個高度不確定且把國際政治當成做生意的川普,在中國明目張膽砸錢買白宮的操作下,已被習大大全面掌控。

台灣沒做錯事,只是中國更用力的配合川普需求

有人說台美關係未來只會更糟,甚至不能排除美中簽署第四公報的可能,因此台灣如能維持現狀就萬幸了。甚至有人對此接著說,既然川普都屈從習近平,台灣應趕快承認體現一中原則的九二共識以求強國息怒,因為日後中國開的條件會更嚴苛。

與四個月前相比,台灣在川普心目中的份量的確已經讓位給中國。但與其說是川普怕中國,還不如說是中國快速迎合川普要求所致。台灣沒做什麼(錯)事,但中國為了與川普合作,快速且積極的採取不少措施以贏取川普的認同。日前美國商務部長羅斯(Wilbur Ross)公告美中百日貿易計劃的十項暫時成果中,就看到中國開放美牛進口,中國傾全力迎合川普的需求就是為了避免與美國打貿易戰。

習大大在北韓議題的配合也讓美國喜出望外,但習大大與其說是主動配合,不如說是要避免川普直接對北韓動手使中國面臨善後清理的苦果。加上中國對川普家人下足功夫,不惜以各種方式利誘川普女婿及川普家人(當然其他國家也這麼做,不能說都是中國的問題,但中國的規模無國能比),道德操守瑕疵重重的川普既然對這種方式來者不拒,會出現這樣的髮夾彎當然不奇怪。

川普的不確定性讓維繫美台關係的成本更高

當美方訪客遇到台灣對川普政府高度不確定狀況的疑慮時,都會說台美關係的基本面非常堅實,台灣在美國國會享有兩黨的支持,台美也很好的經濟合作關係,分享民主價值,又有多項軍事合作計畫穩步進行,加上美國相互制衡的憲政設計,認為這個結構會制約川普,即使其想要傾中遠台也會做不到,要台灣稍安勿躁。

但歐巴馬時代出現「棄台論」,那時台灣不也享有美國兩黨的支持嗎?但是戰略傾中與憂慮自身經濟狀況的歐巴馬政府,就把當時兩岸關係緩和作為放棄對台承諾的機會,甚至卜睿哲還說台灣關係法並未規定美國在台海有事時要出兵協防。美中兩次的元首峰會,第一次峰會美國承認美中三公報的核心是尊重中國主權與領土完整,形同美方承認台灣是中國的核心利益,第二次公報則是確認第一次公報的內容。因此以基本面十分堅實來安撫台灣是不具可信度的。

川普不按牌理出牌,也無視於國際交往的規則,他可以看到的就是當下協商交易的美國利得。連國務卿提勒森都要國務院職員把價值與國家利益分開,認為對外作為看的是利益,美國無法強要別人遵守自己的價值。這種組合在挑戰美國傳統外交習以為常的規範,但也使其更不具一致性。這意味著維繫與美關係的成本肯定會比以前高,而過去習慣的常規可能也會生變。

不管川普會做多久,這個政府的作為一定會影響美台關係軌跡。期待等川普結束後一切會回復正常並不務實。也因此台灣只能以積極的作為來營造台美關係的新空間,關鍵在於我們要塑造什麼樣的新框架,以及要做什麼事來鞏固這個框架。

落實台灣關係法是首要

有人說建構台美關係新框架要從宣示台灣與中國無關,與中華民國徹底切割做起,並提到國際法大師或教授的主張,認為別的國家無法幫台灣主張台灣自己沒主張的事。只是這些人都沒提到這些國際法大師可能與政府的對台決策距離頗遠。台灣宣佈法理獨立固然在國際法上清楚明白,但國際政治操盤手對此的反應卻不在他們的想像之列。正因為這些主張無法透過實踐檢驗其適切性,所以反而在論述上形成自我循環的迴圈而,對討論台灣的國際生存策略毫無助益。

台美關係最重要的政策基礎就是台灣關係法與六大保證。美中三公報主要是美國與中國的雙邊事務,也不是法律,因此台灣與其持續牽扯對台美關係是沒必要的。而把這兩者相比,六大保證基本上是個「維持台灣不被中國併吞現狀」的美國領導者之對台政治承諾,可以實質促進台美關係的是「台灣關係法」。

目前大家對台灣關係法多集中在軍售與美國對台的安全承諾上,但該法有不少提到美國對台灣的國際組織參與的立場、對台灣法律地位的認知等,包羅萬象。例如二條二款提到美中建交是基於中國和平方式解決台海爭議的此一前提上、提到美國對於中國包括以經濟制裁或禁運等「非和平手段」決定台灣前途表示嚴重關切,二條三款提到維護與促進台灣人民的人權是美國的目標。

第四條提到台灣在美國法律所享有的權利義務不受「缺乏外交關係或承認」的影響,也提到台灣財產與在美國的法律能力不受斷交影響,以及美國不認同把台灣逐出國際組織的行為等。

從這裡我們立即發現,當年柯林頓總統的「三不政策」就違反了台灣關係法第四條。日本的光華寮法律爭議也因台灣關係法之故,是不會在美國出現。第四條提到美國對台灣是「缺乏外交關係或承認」,以及主張美國認定台灣的法律地位不受斷交影響(雖然這個台灣的意思有很多重),這都顯示美台關係更像是處於「沒有正式外交關係的兩國關係」。加上先前有關對無法參與國際組織與對非和平手段的反對,可以發現台灣關係法一旦落實,其台美關係的範圍就不是軍售或泛泛的台美經濟合作等議題。事實上,台灣關係法也對美中是否持續邦交,提出了中國須以和平手段解決台海爭議的但書。可惜的是,這些文件與工具都沒好好檢討使用。因此與其要對台美關係打破重練,可能落實既有的台灣關係法之精神,會對台灣更有實益。

台美製造業合作可結合新南向,重要性不亞於簽自貿協定

在台美經貿合作的議題上,台美FTA是主要議題,但FTA討論曠日廢時,對台灣的後遺症也大,何時會發動談判以及何時可以簽署,都是高度複雜的問題。

美國現在對包括國防產業在內等製造外包到中國有國安憂慮,對於製造業外移中國也有就業憂慮,因此希望可以將製造業移出中國或甚至是移回美國,由於美國製造業的國際合作主要對象是專做OEM的台灣,而過去台美各自廠家無法移出中國的理由,往往是上下游合作廠商無法隨之離開,在缺乏配套合作機制下,即便中國環境使毛利下降大半,但還迫使大家繼續留在中國苦撐待變。

面對這個問題,台美如能展開製造供應鏈對話來處理台美的全球製造業分工問題,包括供應鏈移動的方向與範圍等,並把美國的製造業回流、台灣吸引返鄉,以及其新南向政策等結合一起,是有可能帶來台美的製造業雙贏與造福新南向。由於這是針對某些個別產業供應鏈的對話協商,其複雜度比起國家級的全方位政策談判低很多,因此比較容易成功。

台灣須思考在北韓議題有何發揮力

不管是1994年的「協議架構Agreed Framework」或是2003年的「六方會談 Six Parties Talk」,中國一直利用北韓核武問題取得與美國的議價籌碼。北韓核武問題讓中國得以走出天安門事件國際封鎖,證明自己在後冷戰時代還是美國夥伴,也讓自己從九一一事件後美國在其東、南、西三方布署重兵軍事合圍態勢的不利處境脫身。似乎現在北韓又再度提供中國避免與美國打貿易戰,並迫使美國在南海與東海投鼠忌器,並在台灣議題對美討價還價的戰略籌碼。中國不一定要解決北韓問題,只要表現得願意解決即可,美國在無法使用軍事手段下,即便百般不願意,但往往只能對中國的要脅乖乖就範。

此外,北韓知道南韓不會主動進攻,也知道美國擔心南韓受北韓報復下不會主動對北韓發動軍事攻擊。北韓持續發展長程飛彈除了是給自己一個嚇阻美國的保險外,還有針對中國的意味。平壤極不信任中國,認為中國有意控制北韓以幫中國擋住來自美日韓的軍事威脅,認為中國固然容忍北韓的武力發展,但只要與美國價碼談定,會隨時出賣北韓。面對這個問題,平壤希望在完成其戰略威嚇的建構後可與美國直接協商,對平壤來說,一旦與美國關係確認可以和平發展,其南向的軍事壓力就會大幅減輕而把重點放在北邊。。

北韓因受美中日等國圍堵而高度孤立,在經濟資源有限下,建構一支核嚇阻力是確保安全最經濟的方法,因為可使綁在傳統武力的勞動力釋放到市場。因此在沒完成自己的嚇阻力前,北韓是不會停歇的。就是建構嚇阻力的過程導致朝核危機一再升級。有趣的是,當北韓越來越以中國為嚇阻對象時,美國持續認為中國才能阻止北韓發展核武。只是中國對北韓越施壓,北韓就會越需核嚇阻以自保。

這樣的結構導致朝核問題的負面發展長期化,核武是北韓可以同時威嚇美中的最經濟之戰略建構,因此不會停止。雖然中國知道北韓不信任北京,但北韓是中國對美日韓戰略勒索的籌碼,對北韓越施壓,北韓就會越積極建構核武力,美日韓對中國的倚賴就會越大,更強化中國對美日韓的戰略勒索能力。復因北韓核武問題短期不會停止,所以會更增加中國的籌碼,形成對台灣更不利的戰略處境。因此台灣須對北韓議題要有不一樣的思考。

北韓對台灣態度友善,認為是東北亞唯一不對北韓具敵意的國家,多次提到希望與台灣加強合作以促進經濟發展。如果北韓的核嚇阻真的是更以中國為對象,如何使其知道利用台灣因素會增加其對中的議價籌碼,並降低對核武的倚賴,還能強化自身的經濟能力與改革。台灣也需要讓美、日、韓知道如在北韓的歡迎下引入台灣因素,這對北韓核武議題會帶出什麼樣的新狀態、創造出什麼樣的循環,以及會引發什麼樣的機會與風險。台灣極有可能什麼事都不用做,但在這個六方角力的戰略夾縫中,卻因為自身的存在而改變的微妙的朝半島戰略平衡,創造新的戰略佈局。使台灣成為美日韓應處朝核議題,與北韓拮抗中國的戰略籌碼,成為迫使中國改變其過去行為的觸媒。這裡所需要的不僅是洞悉各方意圖與做出綜合判斷的能力,還需要相當程度的戰略膽識。

美國務院被大砍預算,台灣的機會來了

川普大砍國務院預算,威脅要裁撤環保署,加上國務卿提勒森似乎沒保護自家人的經費,國務院現在士氣低落,不少資深外交官已經打包走人,剩下來的要嘛靠使命感苦撐,或是期待一切沒事等領退休金。因此現在要國務院主動積極做什麼事的機會不大。

但資深外交官走人意味著資淺者得到快速晉升的機會,過去國務院一些傳統的思維與作法隨著關鍵位子主事者的年輕化,更有可能被改變。國務院老派外交官過去多將台灣視為美中關係的問題,把台灣民主當成孕育台獨民粹的溫床,加上其駐台時多與長期執政的國民黨及其掌控的外交事務官僚交往,不熟悉台灣民間社會的想法,他們所認識的民主就是有選舉與投票行為,但對於司法改革、憲政等民主深化要處理的問題,這些人要嘛不了解,或是認為這些都應服從於美國台海戰略的經營要台灣不准動。結果是台灣的內政改革往往被這些美方資深中國通弄得複雜萬分,把內政議題政治化與兩岸化。但如果國務院退休潮出現,新一代的想法與聲音會不會帶來改變的契機呢?

此外,針對國務院預算被砍,如台灣適時提供資源挹注在其想要推動的計畫上,台灣就可以順勢將自身的外交需要,包括新南向的國際連結、環境議題的國際參與、國際非政府組織中心的建構等需求一併列入,請美方提供人脈與國際網絡,由台灣提供物質資源,達到截長補短創造雙贏。這有可能會成為台美在亞太區域合作的制度性機制,深化台美雙方的合作。台灣就不再只是美國台海維和的問題,而是美日等國的亞太區域經營之重要支撐點,還能強化台灣與周邊國家的合作,塑造台灣在此區域的新角色。台灣不應放棄這個機會。

主動提出提升台美互動的要求清單,會比較有效果

即便川普說習近平是其好朋友,讚揚中國在北韓問題的處理(即便我們還沒看到中國真的做出什麼事),但台美關係是朝向強化的方向發展,提升美台互動層級,減低過去官員見面的限制,這都是為了實際台美關係管理的需要,不是作為政治宣示,對此大家都有共識。

基本上,大家都認為現有的限制只是對台美關係的管理帶來麻煩,但真正要做出何種調整還不清楚。台美需要建立高層次的政策對話機制,但對話的內容是什麼,要解決什麼問題,有什麼願景,這都需要事前規劃清楚。對話機制的好處是台美會出現一個協助溝通與管理爭議的制度,對於提升台美互信十分必要。

台美存在非常多的智庫交流,針對台美實質互動關係須提升以符應管理台美現狀的現實,這些智庫交流可以思考,比照2000年阿米塔吉與奈伊提出建構美日同盟發展路徑圖的「阿米塔吉報告」方式,建立一個台美版的阿米塔吉報告,把台美關係的戰略基礎與、現實要面對的問題、台美合作的機會與挑戰、以及未來發展的願景與方向等仔細討論。最好是多個智庫同時進行,這會有助於台美關係的多元化討論。由於兩年後是「台灣關係法」立法四十週年,這個與冷戰時期等久的法案是斷絕正式外交關係後形塑台美關係的基礎,當然有重新審視以預想下階段啟航的必要性。

「維持現狀」或「兩岸高於外交」都將使機會快速流失

不論川普與近平的交情如何,台美關係的確面臨重新檢視以思考如何破繭的需要。以台灣作為中型國家的實力,雖然面對第二超強的中國威脅,但是台美關係決翠與過去美中台三角架構的思考方式非常不同,美方過去更多次告訴台灣,美台關係有自己的軌道與存在的理由,不是附屬於美中關係。

如果我們持續冷戰到後冷戰初期以美中台三方架構,在美中關係與兩岸關係下思考台美關係的話,形同持續馬政府「兩岸高於外交」的政策,這樣的作為不僅無法維持現狀,會更因缺乏戰略主動而流失提升台美關係的機會。鑒於台美關係還是台灣對外關係的基礎,機會一旦流失,對台灣持續的國際生存會相當不利。不動如山就是等著挨打,面對中國的靈活積極與步步進逼,我們無法消極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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