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揚-維爾納·穆勒（Jan-Werner Mueller）是普林斯頓大學政治學教授，最近出版 《民主規則》（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021; Allen Lane, 2021）。
美國有句老話：「所有的政治都是地方性的。」這或許可以部分解釋為什麼民主政治發展得如此糟糕，尤其是在美國，但不僅限於美國。為了使地方政府正常運作，必須有地方新聞來追究政客和政策制定者的責任，但在世界上的許多地方，地方新聞一直在崩潰。
這使得公民更難與地方乃至最終與全國的公民生活建立聯繫，可能更具有廣泛意義的地方問題沒有被報導，國家許多政策實行下來的實際影響也沒有被認識到。儘管地方新聞的衰落沒有單一的解決方法，但我們並非束手無策，不同國家的實驗提供了振興地方報道的途徑。所有這些，通過一切可用的經濟手段，讓製作公共利益新聞這件事，成為比挽救過時的商業方法更加優先的事項。
網路普及導致廣告商轉移，衝擊到新聞業
在二十世紀大部分的時間裡，新聞業都依賴於廣告收入。但隨著網路的普及，這種模式在 1990年代後期開始崩潰，地方新聞受到的打擊尤其嚴重。不僅僅因為廣告商都將廣告遷移到免費的線上分類廣告，例如Craigslist，還因為地方報紙缺乏資源建立一個有吸引力的網路形象，來支援成功的訂閱模式。
後果是戲劇性的。據估計到2025年為止，美國現有的報紙中有三分之一將會消失。大約7000萬的美國公民已經或即將生活在「新聞沙漠」中。在英國，2009年至2019年期間關閉了320家地方報紙。一直在收購新聞機構的私募股權公司往往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他們的關注點不是投資新聞業，而是無情地縮小新聞編輯室的規模然後出售報社大樓，而其中許多報社大樓都位於利潤豐厚的市中心。
地方新聞發揮第四權，重要性無可取代
這對民主的影響是毋庸置疑的。研究這個問題的社會科學家清楚地表明，更少的地方新聞會導致更高水準的腐敗，破壞政治競爭，減少公民參與。
由於代表農村或被忽視地區的政治家受到的問責較少，因此他們的決定對其選區的影響也不太可能得到適當的調查，即使有良好的地方報導，它也往往只是本地的。喬治·桑托斯（George Santos）的連環謊言在長島廣為人知，也被一家地方報紙報導，但直到他當選國會議員幾周後才成為全國新聞報導。
更糟糕的是，缺乏地方新聞造成的真空往往被國家文化戰爭所填補。當然，參與地方問題並不會自動使人們更加文明或務實，鄰居之間的爭端往往是最不愉快的，文化戰爭也很容易在地方層面被特工煽動，他們通過包裝成報紙的宣傳管道製造道德恐慌。
在這些情況中，憤世嫉俗的活動人士利用大多數人仍然更信任地方出版物的事實。這種“粉紅粘液新聞”（這個詞來自加工肉類中的填充物）只會煽動刻薄和兩極分化。由於被陰謀論和偽裝成報導的宣傳所淹沒，生活在新聞沙漠中的人們往往甚至不一定意識到他們被剝奪了新聞。
新聞業變成慈善企業？要避免變成「國家附屬媒體」
沒有一種單一的商業模式可以可靠地替代廣告收入，但市場暴政的替代方案仍然是存在的。參考一下慈善事業，雖然存在產生依賴關係或利益衝突的顯著危險，但慈善資金和志願服務的結合可以產生鼓舞人心的倡議，例如「美國報告」倡議建立地方新聞機構，報導受關注不足的問題。
此外，像英國這樣的國家可以讓新聞業更容易成為慈善活動，各地政府都可以提供撥款。如果國家和納稅人資金的接受者之間有足夠多的層次，那麼產生依賴或利益衝突的危險是可以避免的。
與埃隆·馬斯克（Elon Musk）將美國廣播公司NPR抹黑為“國家附屬媒體”時希望人們的想法相反，公共廣播服務長期以來一直有使記者免受到政治壓力的機制，沒有理由不能將它們擴展到地方新聞。
其他創新方法包括員工和社區擁有的新聞機構， 例如《費城問詢報》（Philadelphia Inquirer）是一家公益公司，由一家致力於振興地方新聞的非營利機構所有。無論如何，重要的不僅僅是新聞機構獲得足夠的資金，而是他們還能創造性地利用技術吸引地方受眾，以及在理想情況下使以前被邊緣化的社區能夠產生自己的報導。
民主取決於溝通。但反過來，有效的溝通取決於瞭解哪些民主決策真正重要。為此，總部位於美國的非營利性州新聞編輯室（States Newsroom）專注于以消息相對靈通的人士也不太容易發現的方式，影響公民的州級政策。
記錄者（Documenters）計畫培訓並雇用人們報導地方政府會議，否則這些會議就不會被觀察到。英國廣播公司則與地方報紙合作，以提高地方報導的數量和品質，這是一個個明確的信號，表示實地決策很重要。
根據當地的具體情況，以上有些方法會很好發揮。但總而言之，重要的是要避免戰略有利於大區域甚至是全國性的報紙公司，而不是地方機構。讓報紙就谷歌等大平臺的內容費用進行談判的善意計畫已經為澳大利亞強大的媒體公司所用，而且由於《新聞競爭和保護法》（Journalism Competition and Preservation Act），他們對美國的大型組織也會有用，但錢也必須流向基層。畢竟，我們的目標是從被遺忘或忽視的地方，產生公眾感興趣的真實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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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本文之中文翻譯由Project Syndicate提供，再經《信傳媒》林伶潔編輯校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