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投書,作者為中華醫事科技大學助理教授)
Netflix義大利影集《鍍金狂戀》(INGANNO),由莫莉卡‧格瑞托(Monica Guerritore)與吉亞科莫‧吉尼亞提(Giacomo Gianniotti)領銜主演。60歲的嘉貝拉(Gabriella)在阿馬爾菲(Amalfi)海岸邂逅性感英俊的30歲男子埃利亞(Elia)。兩人共譜一段充滿激情、猜忌和懸疑的忘年之愛。此劇雖然是愛情劇,但事實上是經由嘉貝拉這個人物,探討孤獨年長女性對愛情與性慾的渴望、幸福與自由的追求,反思義大利社會加諸在女性身上的束縛,由此重塑女性形象。
孤獨,讓埃利亞走進嘉貝拉的世界
擁有深情眼眸的埃利亞,真實想法始終令人費解。他像行走的荷爾蒙,躍入海裡的身影讓嘉貝拉的眼神情不自禁地追隨他;酒吧一吻,讓尼可(Nico)對他產生綺麗幻想;更讓女友瑪莉娜(Marina),前往阿馬爾菲海岸尋找他。
尼可是嘉貝拉的小兒子,被埃利亞拒絕後,責怪母親是他跟埃利亞之間的絆腳石。為了挽回埃利亞,瑪莉娜試圖在嘉貝拉面前展現曼妙身材和緊緻肌膚。年輕漂亮的瑪莉娜,確實令她自慚形穢,進而猜疑埃利亞。
出身德羅薩(De Rosa)家族的嘉貝拉,繼承父親的旅館事業,住在豪華的私人公寓。她的事業經營得很成功,大兒子史蒂法諾(Stefano)是律師,大女兒茱莉亞(Giulia)是模特兒,17歲的小兒子尼可乖巧。看似人生勝利組的嘉貝拉,其實很孤單。儘管尼可跟她同住,卻很少在家。生日那天,史蒂法諾帶妻子艾絲特(Ester)和女兒蘇菲亞(Sofia)回來。蘇菲亞送嘉貝拉一條狗後,一家人就急著趕回拿坡里(Naples)。經史蒂法諾提醒,尼可雖然想取消跟朋友的約會,陪母親吃飯,但嘉貝拉堅持要他赴約。早就準備好餐點的嘉貝拉,陪伴她度過生日的只有一條狗。可以說,孤獨是埃利亞走進嘉貝拉生命的一個重要契機。
愛,讓嘉貝拉找到存在的力量
嘉貝拉曾有一段婚姻,遭丈夫馬利歐(Mario)與摯友戴莉雅(Delia)背叛。
史蒂法諾的腦海,時常浮現往日跟嘉貝拉有關的情景。第一個情景是嘉貝拉吃完藥上床休息,他問母親:「妳不舒服嗎?」母親不語。他默默躺到母親身邊,握著她的手,說:「我愛妳,媽媽。」第二個情景是嬰兒時期的茱莉亞大哭,嘉貝拉茫然地坐在地上,史蒂法諾主動抱母親。接著,他去安慰茱莉亞,母親只是眼眶泛淚,一動也不動。原來,那時的嘉貝拉罹患憂鬱症,有精神病特徵及自殺傾向。之所以罹患憂鬱症,是因為17歲那年,她懷了女兒。父親為了維護家族名譽,命人將她帶到外地生下孩子。琪亞拉(Chiara),是她幫女兒取的名字。琪亞拉被帶走後,嘉貝拉天天想著她,想找出她被送到哪裡。最後,這些記憶漸漸消失。茱莉亞的出生,讓她想起父親做過的事。她擔心一切重演,茱莉亞會被帶走,因為她不適合當母親、無法愛孩子。於是,她開始疏遠茱莉亞。
有錢有權的嘉貝拉,經歷不被父親理解、失去女兒的痛苦、友情的背叛及愛情的幻滅。即使現在有三個孩子,仍孑然一身。孤單,讓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價值,遑論有被愛、被關心、被需要的感覺。
埃利亞帶給嘉貝拉的,不只是性與愛,還有陪伴和關懷。他讓她感覺自己是最重要的人,從此不再跟世界、跟人們有疏離,重燃對生命的熱情。
相差30歲的母子戀,有什麼錯?
從埃利亞在嘉貝拉的旅館裸體游泳、汽車拋錨、故意露出肌肉線條、上網搜尋她的資料等行為,可知他是有計畫接近她。
不可否認,埃利亞最初吸引嘉貝拉的是充滿遐想的男性身體。他擅用優勢,挑起像嘉貝拉這樣常年失婚女性的性慾。當嘉貝拉要拿回借給埃利亞的T恤時,他找到再次接近她的機會。他曖昧地吻她手腕上的傷、蠻橫地親吻她,大膽求愛、充滿征服慾的男性形象顯露無遺。當嘉貝拉以年齡之由拒絕他時,埃利亞以「妳不是我媽」的話擄獲芳心。泳池的深吻,讓他走進嘉貝拉的私人公寓。在小船上,他的青春活力感染了嘉貝拉。從此,埃利亞成為嘉貝拉的男人。
馬利歐得知前妻的男友是個年輕人,指責她交往對象比兒子大沒幾歲,難道不覺得丟臉嗎?馬利歐的指責,正是義大利社會、甚至是人類社會,對年長女性交往年輕男子根深柢固的偏見。相差30歲的母子戀,儘管不是道德禁忌,但畢竟易遭受異樣眼光。人們總是先入為主地認為年輕男人會跟年長女子約會,是為了錢。深受傳統觀念影響的嘉貝拉,何嘗沒有困惑與掙扎?她在意旁人的眼光,更在乎子女的看法。
年長男子跟年輕女性相戀,往往傳為佳話。世人理所當然地認為女性應該選擇年長且經濟穩定的男人,而年長男子能夠交往年輕貌美的女人,是值得炫耀的。倘若情況相反,往往備受批評,尤其這個年輕男人沒有經濟能力時,更會被議論。這正是戴莉雅對馬利歐提出的問題:「60歲的男人和30歲的女人,你會覺得她是騙子嗎?」
劇中男性幾乎不贊成嘉貝拉的戀情,但女性往往能認同她的選擇。戴莉雅鼓勵嘉貝拉:「我知道妳既不傻也不天真,若妳感覺那段感情是真的,很可能就是真的。」(第2集)艾絲特勸史蒂法諾往好的方向想,因為他一直擔心母親獨自生活。她認為嘉貝拉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或許只是想重拾快樂。茱莉亞覺得埃利亞若能讓母親開心過日子,何必干涉他們?甚至認為如果母親願意花錢跟他在一起,那也無妨。茱莉亞一語中的。有錢男人包養女人,天經地義,那麼為什麼有錢女人送禮物給男人,就要被指指點點?
嘉貝拉對鏡凝視自己的身體,撫摸著。接著,拿出父親珍藏的手錶──百達翡麗金鷹(Patek Philippe Nautilus),撥電話給埃利亞。沉睡的性慾被喚醒,這是嘉貝拉開始正視內心深處的渴望。那只百達翡麗金鷹,象徵她從此不再聽命於任何人,因為她可以自由支配屬於自己的財物。
這場母子戀,是愛情還是騙局?
由於從小目睹母親的脆弱與無助,史蒂法諾最反對嘉貝拉和埃利亞在一起。在他眼中,母親容易受傷,埃利亞是騙子。為了阻止他們結婚,以「剝削弱勢成年人」的罪名控告埃利亞。如果不了解史蒂法諾的童年,很容易將他視為只是要保全家族事業和維護自身權益的兒子。事實上,他恐懼母親會被傷害,再度如同行屍走肉。他對母親偏執的愛,讓他忘記嘉貝拉早已蛻變為獨立自主、事業有成的女人,而他始終停留在那個一心要保護母親的小男孩。這就是在法庭針鋒相對之際,嘉貝拉要他放下這個沉重負擔,別再擔心她,去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像風般捉摸不定的埃利亞,究竟有沒有愛上嘉貝拉?當嘉貝拉要他離開,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轉身;但是當她尋找他時,又能展開雙臂擁抱她。他的不卑不亢,正是魅力所在。他拋下瑪莉娜,但得知她有身孕,又願意負責。他聰明得知道如何吸引嘉貝拉和尼可,而且輕易地把對尼可的誘惑說成是誤會。他理性得知道如何在瑪莉娜與嘉貝拉之間做出抉擇。
愛情本就複雜難解。儘管埃利亞的話虛虛實實,但這段話可以洞悉他為何選擇嘉貝拉。他說:「我喜歡嘉貝拉給予我的生活,我喜歡在餐廳吃飯,我喜歡開船出海,我喜歡住在超讚的旅館。你們以為一切都是為了錢,但你們錯了,我喜歡這種生活是因為有她相伴。嘉貝拉是一位獨自經營知名旅館的女性,她也懂得照顧家人。嘉貝拉很堅強,比我更有生命力,所以才想跟她結婚,不是為了錢。」(第6集)嘉貝拉確實集優雅、體貼、能力與財富於一身,這些特質或許吸引了埃利亞。但從一開始有計畫地勾引嘉貝拉,接著干涉旅館事業、說服她經營租船生意,可知埃利亞的目的不單純。嘉貝拉給予他的夢想生活,正是他選擇嘉貝拉的原因。《鍍金狂戀》的義大利文是Inganno,英文是Deceitful Love。Inganno、Deceitful,都有欺騙、虛假的意思。中文譯為「鍍金」,一針見血地詮釋埃利亞對嘉貝拉的感情帶有欺騙成分。這就是為什麼嘉貝拉最後決定只跟他同居,讓彼此自由的原因。
埃利亞聰明,但嘉貝拉更聰明。她跟瑪莉娜談條件,那就是她會讓瑪莉娜的孩子衣食無虞,但瑪莉娜和孩子必須從她的生活中消失。這個條件,切斷了瑪莉娜與埃利亞的關係,更把埃利亞留在她身邊。
最終回結束在嘉貝拉的生日聚會,這樣的場景曾出現在首集,只是兩個場景傳遞的訊息截然不同。首集,只有史蒂法諾一家人記得她的生日,而且沒有人陪她吃飯,寂寥的氛圍瀰漫在四周。然而,最終回的生日很熱鬧,子女、戴莉雅跟她的女兒都來祝賀。史蒂法諾不再排斥埃利亞,埃利亞跟嘉貝拉的孩子相處得很好。進入屋內吃午餐的時候,嘉貝拉有段獨白耐人尋味:「與其因為失望而死,不如選擇謊言而生。」倘若跟所愛之人在一起會感到幸福,那麼何必刨根問柢,徒留遺憾?畢竟不羼雜利益的愛情,只是一種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