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趟奇幻之旅。５月初夏，再度踏上蘇格蘭威士忌蒸餾廠之旅。不同以往是，這回所見竟天差地別。
一是在國際間掀起話題的威士忌酒廠新鉅作麥卡倫酒廠，那一新視野的革新使我徹底震懾歎服……；一是北地奧克尼島高原騎士酒廠，那島嶼風土與傳統人文間的優美攜手令我深深沉醉。
初夏，北地夜晚依然寒凍，蘇格蘭Speyside麥卡倫酒廠（The Macallan）草地上巨大帳棚中，一場奢華派對正熱鬧進行。
令人聯想起莎翁《仲夏夜之夢》的「夜之奇幻森林」主題布置間，世界名廚El Celler de Can Roca兄弟的菜色一道道端上；市1瓶超過新台幣20萬元，以黑色Lalique水晶瓶盛裝的超限量Macallan M Black單一麥芽威士忌不斷注上；佐以國際知名蘇格蘭小提琴家Nicola Benedetti現場演奏……然而來自全球近200位賓客包括我卻越來越清醒，滿懷期待真正重頭戲來臨。
酒酣飯飽後，走出帳棚。先是一場投射於酒廠精神象徵、已有300年歲的Easter Elchies House莊園老屋石牆的華美光雕演出，繼而轟的打亮神秘暗黑的前方──麥卡倫全新酒廠，就這麼隆重揭幕。
名家之作！5座丘狀屋頂融入地景
在21世紀初單一麥芽威士忌狂潮席捲下，因應日益嚴重的供需失衡，各家蒸餾廠競相大舉增產，提高產能、擴增設備甚至更進一步闢建新酒廠。而麥卡倫此座新廠，便屬業界高度關注的大動作。建築規畫案由英國Rogers Stirk Harbour＋Partners建築事務所執掌，其作品包括巴黎龐畢度藝術中心、倫敦希斯洛機場第五航站、以及台灣桃園機場第三航站。
漆黑夜色裡，如山丘般起伏的建築體，在聲光特效烘托下，顯得無比迷魅而瑰麗。卻是直至看過白天全區樣貌方才了解，為能徹底融入環境與地景，建築體以半地下方式設計，5座圓弧丘陵形狀屋頂上滿覆綠草，遠遠望去，既雄偉壯闊、卻又和周遭曠野彷彿渾然一體。說來，由大師操刀的摩登現代酒廠建築在葡萄酒界其實並不少見，比方Frank Gehry的Marqués de Riscal酒莊、Santiago Calatrava的Bodegas Ysios等，都是酒迷與建築迷津津樂道的傑作。然而，麥卡倫所懷抱的意圖，顯然非甘心於外殼皮相的新異奪目而已。
匪夷所思！百年首見的圓周格局
此際，第二場派對再度開啟，唯此刻限定的55年珍稀陳年窖藏一杯杯斟上；同樣無心多飲，我們擠在蒸餾廠區入口，繼續等待最後壓軸。當氣氛來到最高點，原本暗黑區域剎那大亮，滿場喝采中，前方浮現的，是至今未曾見的威士忌蒸餾廠景觀！迫不及待快步入內，環視四周，難掩心中驚奇。
從2004年首度來到Speyside、繼而成為威士忌熱愛者與上癮者，14年間走踏不少威士忌廠；這些蒸餾廠，風貌風土或有異，然形式架構卻大同：幾乎千篇一律按照標準釀造流程，糖化→發酵→蒸餾→陳年，廠房與設備次第排列。但在這裡，這百年來發展、傳承至今的順序配置章法卻被完全顛覆、重整。
沒有任何分隔分間！一整座遼闊高廣空間裡，第2至第5丘陵拱頂下，是更大於遊客中心的4個圓形結構體。前3個結構體是3套呈圓周式排列的12組、共36具全新罐式蒸餾器（每組包括一支酒汁蒸餾器、與兩支麥卡倫素負盛名的小巧烈酒蒸餾器），發酵槽與烈酒蒐集槽錯落環擁於外圍。最後一個圓周則是我平生僅見、可容納約17噸麥芽的巨型糖化槽，高效生產出倍量的麥汁，以供發酵與蒸餾使用。
美學至上！高科技挑戰傳統限制
對我而言，這可說是超乎想像，甚至匪夷所思的設計。漫行於一個接一個圓周間，久久震撼無言；心內不斷湧現的，是無數困惑與矛盾，既往所懷抱的、對威士忌酒廠形貌的認知甚至價值，都在此刻面臨動搖、混亂。
透過圓周旁的欄杆朝下望，這些慣見的製酒設備底下，是宛若星際科幻片般密密麻麻，藉由高科技數位儀器自動化控制的形色管道、線路。是的。這般顛覆製程思考的空間革新，背後需要的是超乎既往的管路運送系統與縝密計算。光是思及麥汁的運送之路，以及攝氏數10度差距的蒸餾器與發酵槽在緊鄰狀況下的控溫，便足夠瞠目結舌。在這百感千思交集同時，不能不讚歎的是，那撼動人心的美。
在據說是全世界最複雜的木桁架結構下，圓周排列的銅質蒸餾器、不鏽鋼發酵槽、糖化槽與酒汁麥汁蒐集槽，宛若藝術品般昂然矗立、交織成豐盈流動的壯麗景觀；透過精心鋪陳的動線，讓參觀者自在走逛、繞行其間。
毫無疑問，是一座化身為建築藝術品、地景奇觀與主題樂園的蒸餾廠。展現於世人眼前的，是遠遠凌駕威士忌本體之上的：酒廠之任務功能、美學上的創新與超越。
人定勝天？核心風味的守護
這是新的紀元。正面衝撞的是，自單一麥芽威士忌崛起至今，醉心於威士忌工藝如你我，十數年來憧憬追求的，百年傳統、在地風土、以及人之慢工手作和這種種的攜手交會。但心知肚明是，所謂風土與傳統其實仍在，或者說，必須在。在這世界首見的酒廠建築藝術、嶄新觀光遊憩方式背後，麥卡倫將面臨的挑戰在於，即使保存下被視為風味關鍵的蒸餾器形式原樣，但揮別已運作百年的原有配置模式與其餘設備（包括六座舊式木製發酵槽）後，是否真能維繫愛酒人最珍視在意的製酒品質，以及獨屬於麥卡倫的本色風格與香氣滋味恆常如昔？
事實上，新與舊、變與不變間從來不是絕對對立，反是經常相生、相共、相依存的奇妙拉鋸。據說，新酒廠已於2017年底開始運作、投產；出乎威士忌陳年特質，我們還得翹首靜候好幾年，才有機會驗證這一切。
原文作者為葉怡蘭，本文轉載自《商業周刊》。更多精彩內容，請詳見《商業周刊》，全文連結：https://goo.gl/RryLY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