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隨著醫療進步、老年人口大幅增加，高齡化現象成為社會重要議題。而在日本，他們將一群中下階層生活的長輩劃分出新族群，特徵包括收入低、未有足夠存款、沒有可以依賴的人（社會性孤立），滿足以上3點，即能被稱作「下流老人」。
撰文=藤田孝典
下流老人，換句話說便是「失去所有安全網絡的狀態」。就算收入很低，只要有包含父母遺產在內的足夠存款，就不會有問題。而且，就算沒有存款，只要有家人的協助，或者和地區有所連結，就可以在生活中互相扶持。但是，如果這些都沒有……就現狀來說，很難想出有效的方法。
具備下流老人特徵的人之所以會不斷增加，絕大部分是因為現代社會結構出現問題（細節請容後述）。並非「好可憐」或是「對自己的未來感到不安」這麼單純的問題，也不是個人的「責任」或「努力不足」可以解釋的。
如果將下流老人的問題置之不理，不只當事人會因貧窮而感到痛苦，也會讓社會造成巨大損失。那麼，下流老人的問題會對社會造成什麼樣的負面影響呢？以下我就試著進行分析。
〈負面影響I〉父母世代和子女世代一同崩垮
首先，當身邊的某人成為下流老人時，他的孩子可能會一起崩垮。當父母的生活陷入困頓，許多子女應該都會想要協助。但是，就算想照顧父母，有可能自己的經濟狀況並不允許。
我以父母那一輩多半都進入高齡期（65歲以上）的40出頭者（40至44歲）為例來進行模擬（模擬家庭中包括身為薪資所得者的丈夫1人、身為專職家庭主婦的妻子1人、未滿18歲的子女1至2人，共計3至4人）。
首先，40歲出頭男性上班族的平均薪資大概多少呢？根據日本國稅廳「平成25年度民間薪資實態統計調查」（2013年）的「按照年齡區分的平均薪資」，來看，40至44歲男性薪資所得者的平均薪資是568萬日圓。
我們再來看看支出。根據總務省「家計調查（2014年平均）」的「全國．兩人以上家庭中的勞工家庭」，戶長的年齡是40至44歲，每個家庭一個月的實際支出約為41萬日圓（家庭成員3.75人／未滿18歲成員1.65人）。也就是說，一年約有492萬日圓的支出。因此，簡單算下來，手邊大約應該還有76萬日圓。
假設每個月援助父母5萬日圓，一年會再支出60日圓。這樣算下來，子女手邊只剩下16萬日圓。
當然，這畢竟只是平均模式計算出來的推測值，實際上會隨著子女人數和收入來源等因素，而有些許差異。但是，如果一年只能存數十萬日圓，未來絕稱不上安穩。
父母上了年紀之後，還要加上醫療費和看護費，子女或自己也可能罹患重大疾病或遭逢意外。再加上前述的平均薪資只是平均值，如果以更接近實際狀態的中位數來計算，幾乎無法存錢，甚至有可能呈現赤字。
就像這樣，我們可以知道，以現在極為常見的家庭模式來說，扶養必須在經濟上倚賴他人的高齡者，會對子女那一代造成非常大的負擔。而且，不只現在仍在工作者的平均薪資已出現微幅減少的傾向，年收入比正式員工少了數百萬日圓的非正式雇用員工人數，每年也都不斷增加。
在這樣的社會狀態中，以家人扶養為前提的傳統社會福利模式，可說是已經到達極限了。
〈負面影響Ⅱ〉價值觀的崩解
如果年輕世代因為高齡者的牽連而一起崩垮，社會就很可能陷入「高齡者不受尊敬」，或者「認為老人家太麻煩了，只是包袱」的危險中，特別是貧窮老人，更是容易受到嫌惡。
高齡者是照顧家人，且對社會或經濟發展有所貢獻的人。在大部分的文明社會中，高齡者都應該受到眾人敬重。但是，照這樣下去，高齡者雖然已經充分盡了社會責任卻無法得到尊敬的時代，很快就會到來。
雖然現在社會普遍認為「長壽是一件很棒的事」，但是，如果長壽的人變成社會的包袱，生命的價值本身或許就會受到輕視。
人類不再被視為值得尊敬、有價值的存在。開始有人把人類區分為「死了也無所謂的生命」和「不該死去的生命」，而不管對方是否為下流老人。或許也會有人毫不猶豫地將經濟上無法自立的人，排除在自己的生活之外。
這些事是非常危險的，不只高齡者，甚至連生產能力較低的身心障礙者都會遭到傷害。對接受生活保護或社會保障者的歧視愈來愈深，也可能成為阻礙他們自立的因素。
或許，我們謹慎建立的價值觀，特別是孩提時代被教導的「生命價值」或「生命倫理」，已經從根基開始出現動搖。而且，這也讓社會醞釀出一種會演變成優生思想的危險思考模式。
最近，仇恨言論（hate speech）引起了熱烈討論，不尊重其他國家人民和價值的排外運動也有擴大的趨勢。還有攻擊街友的國、高中生不斷出現，有些青少年甚至覺得攻擊、排擠這些街友是一種英勇的行為，這些都等於是在輕視個人的權利和生命。
這樣的價值觀崩解，會對教育制度和系統造成各種影響。如果大家不再以「健康最重要」和「長壽是一件很棒的事」為目標，應該會招致極大的混亂。下流老人的問題，極有可能成為這些問題的導火線。
〈負面影響III〉年輕世代的消費低迷
如果高齡者在社會上無法受到尊重，年輕人對自己的將來或老後，也將不抱任何希望。這麼一來，年輕人必然會開始「儲蓄」，因為他們認為，為了不變成下流老人，就必須有計畫地過生活。
「年輕人拒絕○○」經常成為新聞話題，歸根結柢，這應該是因為對自己未來的生活感到不安。所以年輕人不買汽車或房子，生活相當儉樸，過著禁欲般的生活。在我們周圍，為了「替老後生活準備」而拚命存錢的年輕人不斷增加。
這麼一來，原本應是消費主力的20歲到50歲的人，消費欲望持續減退，景氣難以恢復，當然無法形成經濟的良好循環。但即使政府提高消費稅之後，對需要養育子女的世代不斷提供補助和策略性的支援，卻完全不見效果。由此可知，如果不只對現在的生活，對老後生活也感到強烈不安，消費欲望就會降低。
事實上，年輕人並非沒有欲望，他們也很想消費。很多人都很想結婚，也想生兒育女。雖然不管哪個時代都會出現批判年輕人的言論，但這並不是因為年輕人的欲望隨著時代而有大幅轉變，改變的是社會結構。只要不正視原因，就無法找到解決辦法。而看了現實狀況之後，年輕人不得不過著禁欲般的生活。也就是說，當身邊的下流老人愈多，為了保障自己而行動，就變成某種自然的結果。下流老人的問題，可能成為阻礙國家經濟發展的重大因素。
〈負面影響IV〉加速少子化
下流老人的問題已經成為間接加速少子化的因素之一。現在，結婚生子這件事，甚至已經被視為「危險」。比方說，生了孩子之後，如果要把他們養育到大學畢業，一個人大約需要1000到2500萬日圓。
事實上，根據日本文部科學省「平成24年度子女的學習費調查」（2012年）及日本政策金融公庫「平成26年度教育費負擔的實際狀態調查結果」（2014年），從幼稚園到大學畢業這19年間需要的教育費用，若以花費較少、全部都念公立學校的狀況來說，大約是1000萬日圓。花費最高的則是全部念私立學校，特別是理科大學，需要2500萬日圓。
若從不帶感情的理性角度來思考，這麼一來，自己老後的資產就會減少。如果有這1000萬日圓，自己在十數年後或許就可以安穩長壽，不會淪落為下流老人。而且，就像剛剛提到的，父母很難讓子女照顧自己老後的生活，也就是說「投資報酬率很低」。
不可否認的，看到是在這樣的前提下生產並養育子女的狀況，有愈來愈多的年輕人積極選擇不生孩子這個「合理選項」。一旦有較多的年輕人放棄結婚或生子，日本的少子化問題就有可能變得更加嚴重，而且，似乎也找不到解決的方法。
海外先進國家會積極協助年輕人，以此作為少子化對策。比方說在法國，就提供年輕人低租金的住宅支援或房租補助制度，將提高總生育率（total fertility rate）視為重要政策來執行。這樣的做法有一定的效果，可以成為阻止少子化的原動力。
但是，日本並沒有這種有效的少子化對策，下流老人問題和對老後生活的不安嚴重衝擊著年輕人。如果一味要求個人努力扛起生產和育兒所造成的負擔，年輕人自然會為了自己的老後生活，而考慮不生小孩。
總結：下流老人的社會問題
一如先前提到的，下流老人的問題不只是高齡者，也關係到每一個世代的國民。
如果置之不理，很有可能親子兩代一起崩垮，而且過去的價值觀，以及對高齡者或其他人的尊重，也很可能消失殆盡。此外現在仍在工作的世代減少消費，對景氣帶來負面影響，也成為加速少子化的主要原因。
我提出的這些問題，只是下流老人對社會所造成影響的冰山一角。如果各位專家可以從各自的觀點再度進行討論，應該更能凸顯下流老人問題的嚴重性。
內容來源：作者／藤田孝典（《下流老人：即使月薪5萬，我們仍將又老又窮又孤獨》由如果出版社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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