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政權結束後,總統蔡英文已上任半年多,社會上的怨氣並無停息,反而對政策的不滿讓民眾舉牌上街抗議。儘管一定的力量有可能將舊權力倒台,卻不等同代表「有建設性的社會意志」,如何在政權一次次更迭的情況下穩定民心,才是握有權力的政府應要達成的事。
撰文=王力雄
從大歷史看,儘管社會意志能制約權力意志,然而制約總是滯後。
首先,反扭力的形成是因為社會多數成員已經感受到惡果且惡果達到了相當規模—這是產生壓力的滯後。其次,二元結構中的權力對壓力的感知並不即時,當權者也不會一感受到壓力就進行調整,直到壓力大到相當程度—這是壓力作用的滯後。在此期間,惡果將繼續擴大。第三,已經形成的惡果不會隨權力意志的調整立即消失,有些惡果甚至不可逆—這是惡果消除的滯後。
以強力更新權力則造成更嚴重的滯後。革命導致動盪和戰爭,形成大規模流血和死亡,經濟後退、文明破壞、財富毀滅。即使革命成功能促進社會新的發展,但死者無法重生,家破難以重圓,每個具體生命的損失都無可挽回。
民眾大規模不服從的方式,某些情況下可以讓舊權力倒台,卻不見得具備建設性。社會意志的反扭力盲目釋放,並非就是體現社會意志。如果沒有新的溝通結構迅速替代和覆蓋整個社會並被人民接受,革命狂歡的第二天就會陷入混亂。在舊政權垮台後的權力真空中,會湧現形形色色的權組織跑馬圈地,彼此爭奪。權組織的本性就是追求擴大權力,最終如何達到穩定,或是由誰一統天下,往往要經過長久爭奪才會塵埃落定。
更糟的是,由於權力意志與社會意志的脫離不可避免,無論壓力調整還是強力更新都不能一勞永逸。新的當權者和權組織在與社會意志短暫擁抱後,必然重新漸行漸遠,進入下一個輪迴。權力調整和更新的滯後將不斷發生,惡果反覆重現,人民也將周而復始地遭受損害—這幾乎成了歷史難逃的宿命。
政府與人民的殊途同歸
需要回答一個問題,如果說社會意志總是可以通過壓力調整或強力更新制約權力意志,使得社會的發展回歸社會意志,而在任何民族和國家,人的基本性質又一樣,照理說社會發展應該非常相似,為什麼各自的歷史會有那麼大差異?
我不認為社會發展可以找出確定「規律」。歷史看上去總是被各種偶然左右。但若只有偶然,任何思考就都成為多餘,只有坐等偶然發生。既然偶然也有前因後果和邏輯路徑,大的方向就不會全由偶然堆積。如同行進於林木茂密、河道蜿蜒的大峽谷,每邁一步都可能遇到偶然、存在多種選擇,並被偶然引向下一個偶然,形成難以預料的曲折。然而所有曲折都在峽谷之內,決定最終方向的是峽谷而非偶然。
地緣、氣候差異會造成每個社會的初始不同,是導致剪刀差的起點,後面的各種偶然、隨機、突變、選擇和因果起的作用往往更具戲劇性。
有一部名為《羅拉快跑》(德語:Lola rennt)的德國電影,講的是紅髮女孩羅拉為救男友,在二十分鐘內快跑著要找一筆錢的故事。那二十分鐘在電影中重複三次。每次起點一樣,但是快跑過程中小小因素的不同,如誤了車,或是撞到哪個人,便造成一連串錯位,結局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一個社會的連鎖性和複雜性遠超過羅拉快跑,不同因素導致的不同結果當然會更為深遠豐富。尤其是一些處於特殊位置的人,他們起心動念,大小行為,說不定哪一下就會成為蝴蝶搧動的翅膀,開啟環環相扣的連鎖反應,形成改變歷史的風暴。
儘管如此,還是可以看到,無論差異多大的社會都有一個共同的脈絡—權力意志不斷脫離社會意志,社會意志的反扭力則或以壓力促使權力調整,或以強力更新政權—這一相同的脈絡便是由社會意志決定社會走向的歷史「峽谷」。
「峽谷」的廣闊足夠給各種偶然性提供空間,似乎可以隨心所欲變換方向和路徑,在不同偶然性造就的路徑上,有的社會走到「峽谷」左邊,有的走到右邊,有的路線比較直,另外的蜿蜒曲折,快慢當然也有別。但是歸根結蒂,人的基本性質相同,普世價值一樣,在此基礎上形成的社會意志,終究成為權力意志無法跳出的「峽谷」。
人類穿戴不同,但都要穿衣;飲食習慣不同,但都要進食;語言不同,但都要交流……不同的是枝葉,相同的是根本,因此即使分為不同國家、民族、文化群,卻不會漸行漸遠,總是會殊途同歸,走到一起。尤其是打破地理隔絕後的全球化充分證明了這一點。那不能簡單地歸因於模仿西方,之所以為普天下人所接受,正是因為人的基本性質相同,以及所有的社會意志都有對自由與公正的共同追求。
內容來源:《權民一體論:遞進自組織社會》由大塊文化授權轉載,原標題為:「權力調整與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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