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Kuala Lumpur)馬來亞大學(University of Malaya)發展經濟學教授艾薩都拉(M. Niaz Asadullah),他也是非政府組織「全球勞工組織」(GLO)東南亞分部部長。
新冠肺炎打斷全球勞力市場,導致各國出現勞力短缺問題。疫情爆發前幾個月各地紛紛封城,使數百萬名鄉村移工從新德里、達卡(Dhaka)等巨型都市移出。在北方,英國的外籍移工數量出現二戰以來最巨幅衰退。東協(ASEAN)國家同樣受到衝擊:越南胡志明市放寬旅遊禁令後,大量移工離開城市,加劇越南勞力短缺困境。
作為經濟復甦計畫一部份,一些高收入國家正嘗試從亞洲新興經濟體吸引外籍移工回流,這對全球移工治理構成新的挑戰。尤其是新加坡、馬來西亞等有大量移工流動的東協國家, 正面臨兩難抉擇:他們應該限制勞工移出,或者鼓勵提升勞工流動?
農場缺工!澳洲改善雇傭條件向東南亞招手
澳洲政府近日宣布針對東協農業移工的簽證方案後,上述兩難困境便在馬來西亞浮現。為解決農業勞力短缺,該澳洲政策要求雇主資助東協農業移工,和他們簽署符合特定標準和義務的正式僱用契約。有別於之前的「季節勞工計畫」,澳洲這項新政准許農場長期雇用來自東協的技術工人、半技術工人和非技術工人,第一批東協勞工預計於12月和2022年3月抵達澳洲。
最初,馬來西亞的新政府沒打算參與澳洲的農業移工招募計畫,被當地媒體罵翻。反對派國會議員要求政府推翻上述決議,後來高級人力資源部長發出一份聲明,表示政府不會限制國民前往海外工作。
馬來西亞政府一開始反對澳洲移工簽證計畫,反映出至少三種考量。第一,決策者擔憂人才大量外流。估計現有200萬馬來西亞人居住海外,大部分是在鄰國新加坡。此外,澳洲計畫下,東協國民有望獲得永居權甚至公民權,馬來西亞政府擔心流失其重要的農業勞力。
第二,由於新冠疫情衝擊,要求國家降低對非技術外籍移工依賴的政治壓力愈來愈高漲,馬來西亞政府計畫以本地勞力取代種植園的外籍移工,如此一來,澳洲簽證計畫將與馬來西亞形成「搶人」局面。
第三,馬來西亞農業人口近年迅速老化,導致該國出現與澳洲相仿的農業勞力危機,同時馬來西亞年輕人又對投入農業不感興趣,因為該產業的薪資和勞動條件都不是非常吸引人。
馬來西亞也有勞力短缺危機
馬來西亞等發展中國家,是受益於向先進經濟體輸出勞工還是受害,取決於制度如何安排、管理勞力流動。東協國家對澳洲輸出移工並非新現象,但是過去許多移工──尤其是馬來西亞移工──是在澳洲非法居留,使他們往往難以反抗雇主的剝削及虐待。相形之下,澳洲新計畫將確保外籍人士享有完整勞動權益和社會保障。因此,馬來西亞議員William Leong警告,政府若反對澳洲新政,就是讓馬來西亞移工在澳洲落入形同奴工的勞動環境。
對輸出移工的東協國家而言,澳洲計畫同樣有機會提升「人才流入」,但前提是他們正確落實有利回遷(reverse migration)的制度。而培養一群在精準農業(precision agriculture)等領域具有海外經驗和技術知識的農夫,對提升農業產力至關重要。
馬來西亞政府移民管制政策出現「髮夾彎」,也反映出更深層的結構挑戰:對於自家龐大的移工人口,馬來西亞缺乏政治共識。馬來西亞是東南亞移民的主要目的地,據說該國聚居數百萬名非法外籍移工。
矛盾的是,馬來西亞政府宣布反對澳洲簽證計畫後不久,又表示來自印尼和孟加拉的非技術勞工即將抵達大馬,並前往種植園工作。資深官員辯稱,做出這項決定是因種植園勞動環境不佳,馬來西亞人不願進入該產業工作。美國政府2020年對世界最大棕櫚油生產商之一,馬來西亞的森那美種植園(Sime Darby Plantation Berhad)下達進口禁令,原因是該種植園涉嫌強迫勞動。
因此,馬來西亞決策者必須從管控移民等短期強迫性措施,轉向長期規劃,以改善該國惡劣的勞動標準和低下的農業生產力。
台灣是農業科技化模範
從全球角度來看,不同國家的薪資和勞動環境差異,仍是預測國際移民的兩項可靠指標。馬來西亞的平均薪資相當低,而且2020年由於新冠肺炎危機又縮水近10%。整體收入分配中,該國大部分農夫落在最底層的40%,並處於貧窮狀態。尤有甚者,許多雇主並未遵守該國最低薪資法令。
長期而言,提升農業科技和技術應是另一優先事項。舉例來說,台灣早期大舉投資精準農業,降低了其農業對勞力的依賴。儘管一些馬來西亞棕梠油種植園引進了商用無人機,並取得正面成果,農業科技應用仍十分不普遍。
解決薪資和生產力問題,將有助減緩馬來西亞人才流失問題,並鼓勵在海外工作的馬來西亞技術勞工回流。馬來西亞才剛在聯合國人權理事會取得席次,與其限制國民赴海外工作的權利,馬來西亞政府應該聚焦於改善國內勞動標準。
註:本文是由《信傳媒》洪培英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