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勒格蘭（Philippe Legrain），倫敦政經學院（LSE）歐洲研究所講座教授，曾任前歐盟執委會主席經濟顧問，著有《他們和我們：移民和當地人如何共同繁榮》（Them and Us: How Immigrants and Locals Can Thrive Together）。
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的俄烏戰爭是一場巨大的悲劇，烏克蘭感受尤其深刻，但對整個歐洲和世界各地民眾也是如此。然而若說俄羅斯在烏克蘭的野蠻行徑能帶來一絲正面影響，那就是無端攻擊烏克蘭似乎讓普丁在西方盟友和支持者之間評價一落千丈，同時或許為歐洲整合提供新的動力，正如4月24日法國總統大選第二輪投票民調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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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烏戰爭重擊歐洲民粹主義
民粹主義人士確實能利用這次危機，贏得經濟受損的歐洲民眾支持，法國極右派總統候選人雷朋（Marine Le Pen）的選戰策略似乎就是這樣。隨著能源、大宗商品和基本食品價格持續飆升，歐洲通膨恐自1970年代以來首次達到兩位數。歐盟國家的生活水準，最終可能面臨比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更大的打擊，當年歐洲採取的對策存在嚴重缺陷，疏遠了許多選民。
匈牙利專制總理奧班（Viktor Orban）似乎就以在上述挑戰中「撿到槍」。奧班是普丁的長期盟友，他一直以對自己有利的方式，系統性操縱匈牙的選舉制度，並試圖讓匈牙利的食品和燃料價格「凍漲」。4月奧班的右翼民粹政黨「青年民主黨」（Fidesz）4月在國會大選中獲得壓倒性勝利，而奧班將順利展開第4個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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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防止匈牙利的選舉結果變成更廣泛趨勢，歐盟必須支持弱勢族群、避免過早實施緊縮政策，多樣化能源供應的同時，加大投資低成本的乾淨能源技術。好消息是，到目前為止決策者們看來有意力行上述措施，他們若能成功，將顯著恢復民眾對政治和技術精英的信任。
另一個好消息在於，俄烏戰爭還侵蝕了民粹主義者的政治信譽，這些人長期與俄羅斯密切往來並盛讚普丁。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義大利極右派領袖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英國反歐盟政治人物法拉吉（Nigel Farage）等人莫不急著和莫斯科保持距離。就連奧班也在勝選後表示，他正在「重新評估」與俄羅斯的密切關係，現在他甚至稱匈牙利與俄羅斯是「競爭關係」。
法國總統大選首輪前夕，兩位領先的極右派候選人也試圖「切割」俄羅斯。法國極右派政黨「國民聯盟」（RN）的雷朋稱入侵烏克蘭「沒有正當理由」，她和RN多年來不僅關係密切，甚至接受俄羅斯大量資金。法國極右派名嘴、「再征服黨」（Reconquête）的澤穆爾（Eric Zemmour）曾表示他夢想出現一個像普丁一樣的法國人，如今他同樣不得不譴責這場戰爭。
身在福中不知福？烏克蘭悲劇喚醒西歐民眾
但他們似乎還切割得不夠。首輪投票中，雷朋和澤穆爾都輸給中間派現任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他贏得近27.6%選票，而且很可能在4月24日與雷朋的決選中獲勝並連任。儘管雷朋在第一輪投票設法贏得23%選票，但她的民調正在下降，因為民眾更仔細地審視了她的政見，包括法國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和歐盟拉開距離，和俄羅斯建立更緊密關係。而澤穆爾只吸引到7%選民，移民可能是關鍵因素。
許多歐洲民眾對自己在收入或地位上的損失（或者他們感到有所損失）仍憤憤不平，或擔憂面臨這樣的損失，這正是助長民粹主義的主要因素。然而歐洲人現在開始對難民抱持同情態度，而難民正是民粹主義者最喜歡攻擊的代罪羔羊。俄烏戰爭前民調一度逼近雷朋的澤穆爾，其支持率在他公開反對收容烏克蘭難民後驟降。
當然，不是所有逃離暴力的難民都會獲得歐洲社會的同情。此外事實證明，接受烏克蘭難民的意願仍是有限的，尤其是幫助新移民融入當地的成本不斷提高的情況下。
然而即便歐洲人對難民新生的同情無法持久，普丁領導下的俄羅斯威脅卻是長期存在。這動搖了民粹主義支持者的另一項信念：局勢不會變得更糟。
對所有西歐選民而言，俄烏戰爭凸顯出他們能生活在和平、安全和自由的國家是多麼幸運。歐洲的自由、民主和資本主義制度遠非完美，但它們需要的是改革而非瓦解。即使歐洲民主存在嚴重缺陷，也比專制制度更可取。
波蘭、匈牙利民粹政府悄悄再靠攏歐盟
而在中東歐，需要提醒的是政府。尤其是波蘭棘手的民粹政府，似乎意識到身為歐盟成員所附帶的安全保障有多重要，而波蘭與奧班非正式的「反布魯塞爾聯盟」現在看來是破裂了。
經過多年內部分裂，歐洲人被迫團結起來對抗一個令人警覺的外敵，就像冷戰期間那樣。歐盟正面臨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它將能訴諸集體力量強化國防、能源和經濟等各領域的安全，以證明自身價值。
美國仍會在歐洲防務扮演一個重要角色，但歐盟也必須對自身安全承擔更大責任，尤其是考量到誰也無法確保未來的美國領導人會繼續投入北約。此外推進能源安全需要大規模集體行動，以尋找替代俄羅斯的供應源、增加天然氣存儲量能、建設泛歐盟天然氣網絡，同時加速由歐盟主導的脫碳進程。歐盟各國政府必須以「下世代歐盟」（Next Generation EU）的抗疫復甦基金為藍本，共同為強化經濟安全努力。
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波瑞爾（Josep Borrell）最近表示，普丁的俄烏戰爭催生了地緣政治歐洲。波瑞爾的判斷非常正確。法國對歐洲的長期雄心一再受到英國「疑歐主義」和德國「重商和平主義」挫敗，但如今英國不再是歐盟成員，德國也轉向採取更強硬的戰略態度。廣義來說，歐洲民眾現正清楚意識到，阻止俄羅斯在普丁領導下威脅歐洲，才是歐盟存在的主要目的。
註：本文之中文翻譯由Project Syndicate提供，再經《信傳媒》洪培英潤飾校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