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美國金融大鱷喬治‧索羅斯(George Soros),投資名人,現為美國第二大私人慈善基金會「開放社會基金會」(Open Society Foundations)創辦人暨主席,最近著作是2019年出版的《捍衛開放社會》(In Defense of Open Society)。
前情提要:美國「墮胎權」之戰
美國最高法院裡保守派、自由派大法官人數為6:3,保守派占多數之下,最高法院6月24日推翻1973年「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當年最高法院裁決,墮胎權受到憲法保障之隱私權保護。
如今,美國最高法院宣布墮胎權不再受憲法保護,應由「人民及其選出之民意代表」決定,因此將墮胎權交回各州自決。德州、佛州、密西西比州等保守州擬祭出嚴格限制和刑責,而加州、麻州等傾向自由派的州將繼續保障該權利。
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公開反對最高法院決定,呼籲民眾在11月期中選舉把票投給民主黨,他們將推動墮胎權入憲,或者以國會立法方式保護該權利。
美國自1776年建國以來,一直是個不斷進步的民主國家,然而其民主制度的存續現正面臨嚴重威脅。造成這場危機的,是一系列大致互相關聯的國內外情勢及其發展。
從國外來看,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領導的專制政權正在威脅美國,中、俄兩國希望將高壓統治的政府強加給世界。
不過美國國內對民主的威脅更甚,其中包括由極右派極端主義者把持的最高法院,以及前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的共和黨,正是這群人將極段主義份子送進最高法院。
今日墮胎權被推翻,明日會是同志婚姻、LGBTQ權利遭殃?
為何稱當前最高法院絕大多數法官為「極端主義者」?這不僅是因為他們推翻1973年「羅訴韋德案」,該案承認女性有權選擇是否進行生育,具有重大里程碑意義。讓他們成為極端主義者的,是他們如何合理化這項決定,以及他們暗示自己願意將相同論述邏輯推及至其他議題。
裁決書作者、保守派大法官阿利托(Samuel Alito)的決定是基於這樣的推論,即1868年憲法第14條修正案僅保護當時已受廣泛承認的權利。然而,這樣的觀點將危及1868年之後獲得承認的其他許多權利,包括避孕權、同志婚姻和LGBTQ(女同志、男同志、雙性戀、跨性別者與酷兒)權利。
小百科:為何美國憲法第14條修正案很重要?
美國憲法第14條修正案是於1868年通過,第一款開宗明義表示「不可拒絕任何人平等受到法律保護的權利」,它確立「美國公民」這個身分有別於各州公民,禁止各州制定、實施剝奪美國公民權利的法律,於聯邦層級奠定了美國的民權政策。
如果任由這種邏輯推演,得出的結論甚至可能允許各州禁止跨種族婚姻──某些州直到1967年才撤銷這項禁令。此外,最高法院顯然也欲正面挑戰行政部門──最高法院在最近一次會期做出另一項重要裁決,即否決環境保護署(EPA)擁有發布法令對抗氣候變遷的權力。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發現最高法院近期裁決之間的共同點:那就是幫助川普的共和黨推動議程,同時阻擋民主黨支持的議題。以「槍枝管制法」為例,最高法院的激進派密切注意擁槍派的遊說。因此儘管近來大規模槍擊案頻發在全國引起強烈抗議,就連某些共和黨人也贊成通過新的聯邦槍枝管制法,最高法院卻為補償全國步槍協會(National Rifle Association)的損失,廢除了紐約一條存在已久的法律,該法對攜帶隱蔽式手槍加諸嚴格限制(紐約州立刻通過了新的槍枝管制法,最終可能會提交至最高法院)。
最高法院的民調掉到44%
最高法院曾是美國最受敬重的機構之一。然而極端主義派佔多數之下,其最近作出的裁決使反對最高法院的民調升至新高,同時對最高法院的支持率降至歷史新低(編按:最高法院向來為最受民眾歡迎的官方機構,然而根據美國民調機構FiveThirtyEight,最高法院6月中支持度為44%、反對度為55%)。反對推翻「羅訴韋德案」的意見書表示,多數決「破壞了(最高)法院的合法性」。遺憾的是,最高法院的自由派恐怕得長期屈居於少數派,因為極端派(保守派)大法官更年輕,並擁有6比3的優勢。
只有一個方法能控制最高法院:以壓倒性優勢把共和黨趕下台(編按:此意指讓民主黨在國會贏得多數席次)。如此一來國會將能透過立法,保護原本交託給最高法院的權利。最高法院顯然犯下重大錯誤,國會必須採取行動,首先就從保護女性的選擇權開始。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如果修正「費力把事拖」(filibuster)這種阻礙議事程序的手法是必要的,那也在所不惜。
然而要壓倒性戰勝激進派共和黨人,在野的民主黨面臨幾乎無法逾越的障礙。共和黨不僅將許多極端主義法官派至最高法院和地方法院,在德州、佛州和喬治亞州等地,他們制定了一系列阻礙投票的法律。
該法律旨在剝奪非裔美國人、其他少數族群和年輕選民的投票權,其最終目標是協助共和黨贏得選舉。正如佛州一名聯邦法官最近廢除其中一項法律時所陳述,這些法律「旨在以有利共和黨而非民主黨的方式,重建佛州選舉制度」。
美國若不痛定思痛,將走向專制統治
就算是只針對選民,上述法律也已經相當惡劣,然而共和黨現在甚至開始攻擊計票和選舉認證程序。從修法好破壞選舉制度,到招募相信川普聲稱2020年總統大選「被偷走」這項謊言的「川粉」,我們看到共和黨從各個角度攻擊我們的民主體制。激進的最高法院也出了一份心力,它破壞聯邦《投票權法案》(Voting Rights Act),允許共和黨大喇喇重劃選區以削弱少數族群的投票量能。
所幸我並非唯一一個提出美國民主制度存活正遭嚴重威脅的人。美國民眾對最高法院推翻「羅訴韋德案」感到憤怒,但他們必須體認到這項裁決的本質:這是一項精心計畫的一部份,目的在於將美國推向專制統治。
我們必須竭力阻止這樣的情況成真,這場戰鬥應納入許多過去曾投票給川普的人。我支持民主黨,但這並非黨派問題,而是攸關重建能有效運作的兩黨政治體制,而這正是美國民主的核心。
註:本文之中文翻譯由Project Syndicate提供,再經《信傳媒》洪培英編輯校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