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麻溝十五號記事》綠島人與思想犯攝影師

書摘

編按:電影《流麻溝十五號》改編自曹欽榮《流麻溝十五號:綠島女生分隊及其他》,內容描述白色恐怖時期女政治犯被關在綠島的故事,也是台灣首部將女性政治犯受難者的故事搬上大螢幕的作品,電影將於10月28日全台70家戲院上映。現在就讓我們跟隨作者曹欽榮20多年的腳步,一同來到風光明媚的綠島,喚起不能不知道的綠記憶。

第一次陪同歐陽文前輩到綠島,開啟獨特的故事起點。當我們從公館村驅車前往朝日溫泉,沿途海岸美麗多姿、山景青翠。以前新生耕作的公館第二層台地,綠島人不再農耕,一片綠油油。綠島人稱早期思想犯為「新生」,主要的牢房區新生訓導處被稱為「新生營」,新生一起「被」思想改造上課,彼此互稱同學,直到釋放回台,他們還是互稱同學。

近2千位政治犯在綠島

歐陽前輩看到綠油油的綠島,不禁驚呼:「我們在綠島砍了不少樹!當時,山上光禿禿,真對不起綠島人!」發展觀光十年,綠島人以住家經營民宿、出租機車、帶遊客浮潛等,觀光旺季忙不過來,多數人不再務農,土地因而休養生息。公館村落有少數人家種菜、養鹿。

過去,新生為什麼砍了那麼多樹呢?疑問有如絲線纏繞,必須想辦法揭開1951年到1965年新生訓導處時期的記憶,將近2千位政治犯在島上不同的階段,如何度過大量勞動、思想改造的牢獄生活呢?

歐陽前輩提到他想去拜訪公館村民,他和村民認識嗎?拜訪村民時,不少村民記起來了,喊著:「o - ei o!你什麼時陣來啊?」o - ei o!原來是綠島人對歐陽文的日語暱稱。歐陽前輩問村人:「你們知道三七五在嗎?」咦!誰是三七五?為什麼叫作三七五?歐陽前輩為什麼和綠島人那麼熟?除了一連串的疑問,同時感受到規劃工作必須從個別的人物著手,才能一絲一線的抽絲剝繭。

尋找三七五

原來,三七五是一位已經有好幾位孫兒的阿嬤,我們問明了她家的位置,從公館村大街轉進小巷,來到三七五家門口,叫了幾聲:「請問三七五在嗎?」(有點失禮,公館村的人卻都這麼叫她)沒人回應。鄰居出來了,說:「伊在成功(綠島人移住台東的主要地方之一)顧孫啦!」這次沒找到三七五,感覺歐陽前輩若有所失。

請教歐陽前輩:三七五的由來。哇!他說:還有一位三七六呢,她是三七五的妹妹。原來兩姐妹小時候活潑可愛,曾經參加新生訓導處政令宣導的「三七五減租」話劇,兩位小妹妹就這樣被叫作三七五、三七六。記得下次來綠島一定要找三七五,我這麼想。

第三次去綠島,找到三七五,年輕阿嬤耶!她一定記得很多事情吧!她記得小時候與新生相處的印象嗎?她說:「攏沒記啊啦!中風過,這麼攏在顧孫,沒記啦!」和她聊了一陣子,她說記得新生演歌仔戲,過年舞龍舞獅;小時候,村人用竹筏追趕海豚,家裡點過海豚皮製的油燈…。她突然想到,說:「啊!你敢知啊唐燕妮?伊前一陣子有返來綠島找我。」我聽到了一位陌生又令人好奇的名字,「伊是唐處長的女兒啦!伊是我綠島國小的同學啦!」唐湯銘處長外號「黑糖仔」,部分思想犯釋放回台後,與黑糖仔時有聯絡。我心想:太好了!問她有沒有唐燕妮的聯絡方式,三七五拿出一個多月前唐燕妮回綠島時留給她的聯絡電話,我一看有美國費城、中國山東威海衛、台灣土城的電話。

希望這些照片能夠提供給歷史學家、人類學家作研究

與歐陽前輩再訪綠島,聊天時談到他身邊還保存著當時在綠島純手工自製的雙眼潛水鏡,木框使用島上白水木,鏡片來自海邊撿來的玻璃修整而成。當時的新生做了不少副潛水鏡,利用時間,在隱蔽處偷偷下海捕撈海產,補充營養。歐陽前輩的潛水鏡是目前看到唯一一副,他已捐給綠島園區,在「關不住的心靈」展示區展出。釋放前,他將底片藏在自製相本的硬紙板封面挖洞的夾層裡,他偷拍的數十張綠島人底片,被挾帶攜回台灣,藏了幾十年,解嚴以後才公開。後來,他拍的綠島人物照片被台北美術館收藏,就是這批他冒著生命危險偷拍的。當初,他希望這些照片能夠提供給歷史學家、人類學家作研究。

新生訓導處時期到底有多少照片?為什麼會有攝影器材、底片材料?如何沖洗呢?這一切在規劃初期,找到陳孟和前輩時,才得到充分的解答。兩位思想犯新生公差攝影師,都有美術訓練基礎,和良好的美學素養。還有少數的官兵和思想犯擔任攝影助手,也有少量照片留存。根據陳前輩說法,暗房設在克難房,採取自然曝光方法;底片膠捲、相片由管理單位從台灣買來的,陳前輩留著外觀已凹凸不平的底片小鋁罐。多年之後,克難房之一改裝為照相部,也展示出相關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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