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心臟科診間,洪惠風正坐在桌前看著螢幕上一張抽血檢查報告,眉頭微皺,顯然正在思考著病人的情況......
病人的報告顯示總膽固醇、LDL(低密度脂蛋白、壞膽固醇)數值並不理想,儘管洪惠風臉上帶著一絲緊張,但仍保持著冷靜和專業。片刻後,他耐心詢問病人的生活近況、飲食、運動和壓力狀態,接著為病人進行衛教解說。
很難想像這樣的場景,依然出現在行醫超過30年的「名醫」診間。
洪惠風笑說,詳細的病史往往能釐清病因的來龍去脈。他舉英國倫敦帝國學院教授羅傑.倪朋(Roger Kneebone)曾在書中說過:「想成為專家,要經過兩次學徒期,第一次專注於技術能力,第二次則是把重點擺在人身上。」行醫多年來,洪惠風始終深信並堅守這個理念。
其實身為國內知名心臟權威、新光醫院心臟內科主治醫師洪惠風,曾一度在飛機上經歷顏面神經麻痺,甚至以為自己會中風而想過離開醫界,也深知身體的疾病對一個人身心靈將造成巨大的影響。
年過60的洪惠風,從醫30年來在診間遇過什麼案例特別感動?又是如何陪伴病人、家人與自己,走過一幕幕不同的生命光景?他在接受《信傳媒》專訪的這天和我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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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栓塞孕婦堅持生下寶寶》得之不易的生命,連上天都感動
提到印象較深刻的案例,洪惠風分享一名懷孕婦人,當時大概才懷孕7、8周,「但她上次懷孕後有肺栓塞,那時差點命沒了,這次又懷孕,問我該怎麼辦?我說妳已經生2個了,需要冒著生命危險再生一個嗎?而且這種狀況必須要天天打抗凝血劑,是打皮下特別痛的針,但她說先生很喜歡小孩。」
洪惠風內心其實很掙扎,但也沒辦法幫病人做決定,而且打了針也不能保證完全沒問題。「她後來還是決定要小孩,開始一路打針,有時還是會三心二意就回來問我一下,我就跟她說不然妳去擲筊好了。」
沒想到下一次再來診間時,「她氣定神閒告訴我,說是『上上籤』,後來我就努力幫她調,最後生產時一切順利,孩子狀況也都很好,現在應該也5、6歲了。」
因為這件事情,讓洪惠風感受到母愛的偉大,以及每個得之不易的生命到來,是連上天都會感動的。
疫情期間自願到專責病房...「最危險的地方老闆應該第一個去」
即便已年過6旬,也是醫院的資深主任級醫師,洪惠風仍在新冠疫情期間,自願進入專責病房照顧病人。
「那時候是Alpha跟Delta病毒,也是我第4次接心臟科主任,其實新冠疫苗才打了第一劑,當時胸腔科求救,可是沒有醫師願意進去,有各式各樣的理由,我的想法是任何這種時候應該是要『Follow me(跟我來)』,如果你是主任、院長或副院長,你該做的是你自己先進去,告訴別人照這樣做就沒事。」
洪惠風分享,其實當時他第一時間就想進去,但內心也是有天人交戰,「因為我太太有過乳癌,而且也有血栓體質,所以當時她不能打AZ疫苗,只能等莫德納,但那時只有AZ、疫情也已經起來了,我擔心的是我進去後有沒有可能染疫?染疫後回家會不會把病毒帶給她?我擔心的是帶給太太。」
洪惠風後來跟太太提議說要暫時分居,結果過去在SARS時期身在第一線的感染科太太把他臭罵一頓,「她說:『SARS的時候我也沒有這樣,兩個人是要綁在一起的!』,結果我把這件事寫在臉書後,醫院打電話給我說:『莫德納我們可以想辦法讓她先打。』所以後來就讓我太太打了莫德納。」
回憶這段往事,洪惠風思考,「當時我的感覺是,那些同仁不願意第一時間進去,大部分都是為了家人,要不要跟家人分居?如果你的小孩目前是3歲,你要不要進去?不是你自己的問題而已。」但他強調,「我只服膺一件事,就是Follow me,因為最危險的地方老闆應該要第一個先去。」
10年前以為中風曾想離開醫界,母親一席話讓他留下
從醫這麼多年,是什麼信念或信仰支撐,讓洪惠風一直保有熱情?
洪惠風提到,看了這麼多病患歷經生老病死,其實大約在10年前以為自己中風時,也曾思考是否乾脆退休離開醫界......
「大概10年前有一次去北京演講,返台的飛機起飛時,我突然覺得動不了,那時候想說如果我額頭上的皺紋消失了,那就是顏面神經麻痺,如果額頭皺紋沒有消失、一邊臉不動的話,那可能是中風。」洪惠風描述當時的景況。
結果到廁所照鏡子時,洪惠風看到額頭上還有皺紋,「我第一個診斷是:『完了!中風了!』如果中風的話要想辦法在3小時內取栓,或是打血栓溶解劑,但從北京起飛就算中間停上海、著陸後再轉醫院,一定不只2、3小時。總之就飛回台灣了,我先吃3顆阿斯匹林,第2天清早打給神經內科醫師說我中風了,他就叫我趕快過去。」
提到當時的場景洪惠風仍心有餘悸,還好後來並沒有中風。「剛開始的7天還沒有消失、恢復得不好,那時候就在想說我是不是乾脆就退出醫療、直接回家?」但沒想到回家幾天後就開始覺得無聊、什麼事情也提不起勁做。
結果洪惠風想起身為婦產科的母親講過的話,「我媽媽大概在60幾歲就中風,中風之後她還是堅持要去看病人,到70多歲的時候我們問說妳要不要乾脆就退休了?」洪惠風的母親卻跟他說,「你不知道到我們這個年齡,講話根本沒有人要聽,我去看病,病人不但要聽,還會給我錢,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好的工作嗎?」
後來洪惠風的母親一路看診到80多歲,「我那時候也一樣,以為中風後原來想要退休,恢復後想說幫助人、跟人聊天比較不會老,我也喜歡這件事,後來就繼續做了。」
雖然減少了行政類的工作,洪惠風的腳步依然忙碌,穿梭於病人與醫院之間,但重病一場後也讓他體會到,每個人都應該在固定的時間按下暫停鍵,「不管是停下來回應宗教的呼喚,還是活動身體的筋骨,對現代人都是好事。」
因為他深知老得更慢,才能過得更好,不管對病人、親友或自己,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