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擔任李總統經濟顧問期間,陳博志與李總統有諸多互動,他提起幾段與李總統之間的小故事,至今仍讓他印象深刻。
1990年行政院要推出六年國建計畫時,那時候陳博志已經是李總統財經小組顧問群之一,當時的行政院長已經從李煥換成是郝柏村,而郝所主導的行政院,提出了六年8兆8千億元的國建計畫,結果行政院的報告一出來,陳博志就在李總統財經小組上說:「這個數字不對。」
故事一》總統的高度-面對批評「沒有關係」
當時陳博志跟財經小組召集人梁國樹說,這是不可能的數字,隨後他寫了一份報告交給李總統,報告內容主要提到:「國家沒有這麼多錢,建設要有優先順序」。1990年,當時總統是李登輝,行政院長是郝柏村,經建會主委是郭婉容,郝跟郭都堅持要匡這筆錢做六年國建,而陳博志除了是財經小組顧問,也是李登輝跟郭婉容的學生。
陳博志不僅給李總統「六年國建計畫數字不可能」的報告,也陸陸續續給建言,當中有建議李總統該怎麼調整這個計畫,但是並沒有辦法完全改變行政院的做法。於是當時經濟學界包括財經小組、中研院以及經濟學會在民間就發起了一項大型的反對行動。
同時間,民進黨也舉辦了一場「全國民間經濟會議」,這場會議的結論還是陳博志寫的,除了民進黨外,中研院、經濟學會也舉辦了多場活動批評「六年國建」,當年的閣揆郝柏村,是被外界視為獨裁的軍人閣揆,而李登輝、郭婉容更是許多持反對意見的經濟學者的老師。
當時台灣剛解嚴不久,總統也還沒正式民選,學界以及社會上有這樣反對的聲音,當時李總統是怎麼反應呢?
就在民進黨召開民間經濟會議之後的兩天,李總統先是請財經小組的顧問們吃飯,面對這些顧問,李總統是一個一個敬酒,當時李總統一看到陳博志,就跟陳博志說:「你現在最出名了」,陳博志當著李總統的面回說:「出名有什麼用,我都在罵人的。」
李總統只說了一句話:「沒有關係,我說沒有關係,就沒有關係....。」而李總統當時這樣的態度,讓陳博志印象深刻。
陳博志認為,李總統那句話其實是很重要的一句話,代表著不同的意見、批評,繼續發出不一樣的聲音,其實是得到李總統支持的。
最後整個六年國建雖然繼續做下去,不過是從最初的8兆8千億元砍成2兆,而李總統鼓勵學者勇於對政策提出不一樣的意見,其實就是「總統的高度」。
故事二》學者的氣度-主張沒實現就繼續講
還有一次,陳博志在總統財經小組顧問會議上就跟李總統抱怨,「寫了這麼多報告好像都沒有什麼下文,根本沒有用...。」李總統就告訴他,「中華民國的事情,不是總統講了行政院長講了就算數,很多事情不是那麼容易做,所以如果有主張就要多講,沒有實現就要一直講,一直寫。」
這時李總統話鋒一轉反問陳博志,「你知道我想要廢掉農民的『肥料換榖』制度寫了多少文章嗎?」
在李總統還是學者的那個年代,不只菸酒,連稻米也受到政府管制,要賣米都得有政府的執照才行,甚至農人種的稻米政府會徵收,農民也必須拿自己種的稻米來換,才能取得肥料,只是這個稻米與肥料的轉換價格很不合理,所以「肥料換穀制度」一直被研究農業的李總統認為是嚴重剝削農民的一個制度。
後來陳博志才知道,這個「肥料換穀」制度,李總統從學者時代就主張倡議應該廢除,之後也不間斷的發表文章告訴政府「肥料換穀」制度是不對的事情,是欺負農民的。他從教授、政務委員、台北市長、台灣省主席一路繼續主張,一直到他當上了副總統,「肥料換穀」制度才整個改變過來。
「執政者不能獨裁,當然學者也不能獨裁,不能說我講的大家都要聽。」陳博志說。
這兩個小故事,其實要告訴大家,政府做為一個領導者,理所當然必須要聽民眾的意見,但是做為學者或是政策的建言者,其實也不要希望「講了一句話,這個世界就會按照你所講的或是所想的來運行來改變,」你可能必須要一直主張、一直講,甚至鍥而不捨的講,可能才會有那麼一點效果。
故事三》年紀大了自己最清楚,該退則退
李總統在位12年,但其實1996年他當選中華民國第一屆民選總統,照理說他是可以再競選一次連任的,而且以當時他的聲勢以及掌握的權力,就算他要競選且繼續連任,幾乎可以說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不過他並沒有這樣子做,這當然與理念上他就是希望讓台灣更民主化有關,但其實也隱藏了他的一個小心願。
在郝柏村擔任行政院長的後期(1992-1993),外界已經有各種傳言說,李總統要把郝柏村換掉,郝柏村也一直在外面講他自己的身體非常好。
隔天恰巧陳博志等幾個財經小組成員來到總統官邸,李總統就跟顧問們說,「年紀大了其實自己都很清楚,就是會這裡痛那裡痛(他在講他自己)」。
陳博志認為,李總統當時大概71、2歲,身體其實相當不錯,但是那時候李總統心裡就有「年紀大不要以為自己多健康」這樣的想法。另外,當時他也曾經講過,想要改變每一個中華民國總統都做到死的慣例(兩蔣都在任內過世)。所以2000年總統大選,就算憲法上他可以再選一次民選總統連任,但他也不再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