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稿費捐給「環保弘法師粘錫麟老師與白海豚媽祖紀念館」,以紀念粘錫麟先生)
十多年前,女兒在小學時,老師問:「地球日是哪一天?」全班只有她答出來:4月22日,她回來很高興的告訴我。
可是為什麼是4月22日?地球日又從哪年開始的?為什麼會有地球日?恐怕沒有太多人知道,即使在維基百科的Earth Day中也沒有交待這段典故。
其實地球日是1970年代美國嬉皮士運動的延伸,當年的和平、反戰運動的花童(flower child),在1969年8月15-17日三天的「胡士托音樂與藝術博覽會(Woodstock Music and Art Fair)」,(李安在2009年導演了「胡士托風波」,即是敘述這影響深遠的歷史事件),激盪出許多新的思潮,其中包括了近代環保運動。因為1962年《寂靜的春天》出版後,引起世界對於20世紀環境受到工業污染的破壞的重視,這也使當年的「花童」們迫不及待的表現「愛與和平」的力量,萌發起對於生態環境重視的運動。

愛與和平之前是暴動
因緣際會選到了1970年的4月22日,很單純的因為這一天是「星期三」,很多大學這天只上半天,大家串連在這一天發動「地球日」比較方便罷了。但是選日不如撞日,大家沒有想到1970年的4月22日正好是列寧100歲生日,在當年麥卡錫主義的時代,可是「親共」的證據,「撞日」竟驚動了當時的聯邦調查局局長胡佛,胡佛下令調查,但是一無所獲。不過在前蘇聯和東歐國家,有Subbotniks(星期六義務勞動日),這也讓地球日被染紅成「共黨伎倆」。但是這些政治聯想和地球日的主辦者單純的想法並沒有關係。
1970地球日在美國各大城市展開,紐約市封鎖了最繁華的第五大道,作為學生集會遊行的地方,在年輕人反污染,反財團的激情下,地球日發生了多起暴動,然而美國和世界都聽到了首次地球日的聲音,當年稍晚美國成立了環保總署(EPA),地球日也促成1972年6月5日聯合國的斯德哥爾摩會議(也是後來的地球高峰會),催生了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
由於台灣在1971年退出聯合國,經歷了長期的戒嚴時期,幾乎與國際環保運動絕緣,而正好從1970到1980年代間,台灣從農業社會走向工業,政治自由上在「反攻大陸」的緊箍咒下沒有喘息的機會,只好在經濟上力求發展,十大建設和各項民間的工業投資,完全沒有思考到環境因素,包括以台灣的自然資源條件,能源環境與人口結構不可能在台灣發展的大規模石化、鋼鐵、水泥等高污染產業,以及興建8座核電機組,完全違背了8公里內不能有斷層的地質條件規定。
從1979年台中、彰化的多氯聯苯米糠油事件,1983年桃園觀音鄉大潭村高銀化工、蘆竹鄉中福村基力化污水造成的鎘米事件,1984年的三晃化工農藥污染,居民打進工廠,是台灣反公害史上的首次自力救濟衝突,接下來在1986年的反杜邦鹿港設廠,和新竹反新竹化工、李長榮化工污染,各地紛紛成立了「反公害協會」,到了1987年發生高雄後勁反五輕運動,把公害自力救濟推往高潮。
30年前這些事件逐漸成為台灣人驚覺到自己的環境不再,積極的想找到出路,當時東海生物系教授林俊義以公開反核,倡導科技文明的反省,啟萌了許多環保運動者,在1989年6月4日天安門事件後一個月,林俊義領隊,有鹿港反杜邦的劉泳鈴、鄭懷仁,鹿港反杜邦的粘錫麟,新竹反公害協會的林聖崇,還有律師蘇煥智等一行,到美國加州進行為期2週的參訪活動。我當時任中時晚報記者,也隨行採訪。(粘錫麟與劉泳鈴已於前些年過世,但我仍記得在洛杉磯見到他們7月4日去廸士尼樂園,看到美國國慶煙火的快樂、輕鬆的笑容,這是在台灣所沒有的。)
這次活動拜訪了美西的環保團體、政府機關,其中一站是位於Palo Alto的地球日總部,當時因為我是記者,又能以英文直接溝通,所以我被指派為聯絡人,答應回台灣也來串連1990台灣地球日活動。
地球日特色
這是地球的生日,正如母親節,不屬於某個人或團體的。
大家利用這一天放下手邊的工作,集會,靜思,討論我們環境的過去和未來。
這是一個非政治,非政府,非宗教的活動,但是大家都可以參與,組織的活動。
原本我是記者,不便介入社會運動,以免角色不清,只是幫團體們翻譯、聯絡一些事,沒想到1990年1月初家父過世,在家守喪期間,多幫了些忙,當時中時晚報發行人余範英小姐見我參與這活動,鼓勵我繼續幫忙,納入時報40週年的活動,我就從2月起請了3個月的留職停薪假,全力協助地球日活動。
當時除了各地的反公害團體串連,還有各大學環保社團的參與,很快速的在各地展開。當時正值解嚴後,情治單位對於這個與國際串連,又國內串連的地球日活動抱著高度的注意,當年講環保,可不符合主流民意,還記得有一次在主婦聯盟汀州街辦公室開會時,還有情治單位人員入侵被我們發現。
不過當年還是有各界人士的參與,像藝文界的胡因夢,表演工作坊丁乃竺、賴聲川,宗教團體,自行車運動團體,公關界的張壯謀,都貢獻了非常大的力量,再加上中國時報系的支持,最後我們得到華視的地球日晚會實況轉播,和收音機的即時轉播,算是第一次有機會讓台灣的環保議題和國際接軌。
地球日也得到雕塑家楊英風先生的重視,他貢獻了他的大型不銹鋼雕塑「常新」,作為地球日的主題的象徵。
1990年4月22日地球日在中正紀念堂進行,而前一個月正是震驚國際的三月野百合學運(3月16至22日),這也讓很多人躑躅不前,但是我們還是堅定的要辦下去。
「台灣人的地球日」
在各方的協助下,4月22日中正紀念堂白天成為「反公害博覽會」,各地舉辦反公害的遊行,晚上的晚會,由胡因夢主持,邀請當年著名的藝人演唱,包括當時正在當兵的張雨生,我還記得他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唱「我的未來不是夢」。可惜晚會一半時下大雨,還沒有輪到張雨生唱的時候就被迫結束。
由於當時我全力籌辦地球日活動,再加上數度搬家,沒有留下太多當年的紀錄,事過境遷,很多人、事已不復記憶,而最有印象的是蘭嶼達悟族人上台的表演,一開始是婦女的頭髮舞,接下來是戰舞,大家都沒想到一位達悟老人出來講了一段話:「地球上有不同的人,白的,黃的,黑的,紅的,大家都應該是平等的,為什麼台灣的核廢料要放在我家?我表示對台灣的頭目李登輝抗議。」他接著和達悟戰士跳戰舞,表達他們的憤怒。
當下讓華視的導播衝過來找我,要我交待這是每麼回事,是不是有有心人士的策動,還是翻譯郭建平亂翻,我說這是老人自己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但是他顯然不信,在華視播出時,這段自然消失,可是廣播節目是同步播出,就傳出去了。
現在回顧1990地球日,當時沒有網路,社運資源稀少,環保議題還是非常冷門的,各個反公害團體用非常有限的人力、資源完成了台灣第一次和國際環保運動接軌的工作。
1990地球日台灣中正紀念堂在3月學運結束一個月後,再度站上國際媒體的舞台,這次是廣場上用垃圾堆地的台灣公害地圖,背後是藍頂白牆的中正紀念堂,提醒世人注意台灣面臨的環境問題。此後,我離開了記者生涯,全力投入環保運動,1992年籌辦組團參加民間第一次去巴西里約,參加聯合國地球高峰會(Rio Earth Summit)和民間的全球論壇(Global Forum),讓台灣再次和國際環保運動潮流搭上線,也促使成立了綠色消費者基金會。
時代的巨輪不斷向前,當年有些朋友升官發財飛黃騰達,有些人抑鬱而終,起起落落,我在1997年因緣際會,開始浪跡天涯的學習之旅,到今天恰好20年。
1990台灣地球日圖組
(全部由已故的鹿港粘錫麟先生拍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