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搜尋「香港淪陷」一詞,通常會找到二戰期間日本佔港的資料,然而對許多港人而言它指稱的是2019年,香港回歸中國後第二波大離散潮的開端。
2019年,香港政府宣布修訂《逃犯條例》,讓在香港遭到逮捕的人日後可引渡至中國受審,俗稱「送中」。該法案的爭議在於中國司法制度的公正性令人存疑,而且損害《基本法》和「一國兩制」保障的香港司法獨立。
為阻止立法會通過《逃犯條例》,2019年6月9日香港爆發1997年以來最大規模示威,百萬人走上街頭參與「反送中運動」。從遊行集會、佔領議會、不合作運動到國際宣傳,港人致力捍衛民主自由,然而終究難擋中港政府一波波鎮壓攻勢,根據港警公布的數據,總計1萬148人遭到逮捕、2325人被起訴。
反送中運動後,港人離散全球,許多港人因此離開了他們口中的「我城」,2020年7月生效的港版《國安法》更是加速這一現象。根據統計,這三年來有接近20萬人離港,雖然不比英國等歐美國家,仍有不少人選擇距離及語言相近的台灣,例如與前一年相比,2020年來台居留港人大幅成長85%至1萬813人。
他們想為後半生找個家,但成為「台灣人」的移民之路並非一路順遂,有些人甚至已經「二次移民」揮別台灣,一些人則不氣餒仍嘗試落地生根,正在努力的邁向成為台灣公民之路。
《信傳媒》追蹤超過半年,深入年輕學子、中年來台創業以及以專業移民來台等領域的港人,他們在採訪的過程中,有些願意露臉,有些不方便露臉,不變的是他們對台灣的熱愛,這些留下來的人是否安好,他們又曾遇到什麼挑戰?他們對自己和台灣的未來有何想像?《信傳媒》將和您一起了解他們在台灣經歷的點點滴滴。
香港人口縮水近20萬,特首認「人才流失」
首先,談及香港近年這波離散潮,可以先從宏觀的人口移動規模及趨勢看起。那麼第一個問題是:反送中後到底多少人離開了香港?
從總人口來看,根據香港政府統計處資料,2019年(752萬)後人口逐年下降,2022年降到6年來最低點733萬人,整體縮水了19萬人。2022年10月香港特首李家超施政報告也證實,香港確有人才外流問題,過去兩年流失勞動人口約14萬人。
與上述資料相呼應,港府數據顯示2019-2022年移入(不含從中國移居至香港者)減去移出的「淨遷移人口」共計為負19萬5400人,且2020年(負9.64萬人)為97年回歸以來單年最大淨移出。
值得注意的是,港府沒有直接及全面的出入境移民數據,僅記錄人口出入境流動的淨差額。那麼若不考慮移入者,總共有多少人離開香港?
2022年12月底,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兼任講師梁啟智在《端傳媒》撰文指出,2020年7月1日以來經機場離港的港人已突破40萬人,政府資料受滯後和統計定義影響,恐怕無法如實呈現離港的實際人數。
儘管缺乏更精確數據,我們也能從其他國家的紀錄觀察香港的移民狀況,包括台灣。
港版《國安法》生效後來台居留港人首破萬
香港人欲移民台灣,能先以投資、專業、讀書、依親與人道援助專案等方式申請「居留」,在台居住一段時間並符合特定條件後,便可申請「定居」。各方案的定居審核門檻不一,不過投資、專業和讀書被認為是最困難的途徑,近年也有收緊的傾向。
小百科:停留、居留和定居有何差異?
根據我國《入出國及移民法》,停留是在台灣居住6個月以下;居留是在台灣居住6個月以上;定居則是在台居住並設立戶籍,可申請台灣身份證及護照,並享有投票等公民權利,等同成為台灣國民。
根據內政部移民署統計,2019、2020年和前一年相比,來台居留港人分別成長41%、85%,2021年更攀至歷史高峰1萬1173人。定居人數的變化大致呈現相同趨勢,只是變化較為持平,最明顯的是2019年比上一年度相比增長35%。
然而2020年台灣收緊、2021年歐美放寬香港移民規定後,無論居留、定居人數都出現顯著衰退。例如2023年1-3月來台居留、定居人數與去(2022)年同期相比分別降低了23.3%、36%。
英國BNO簽證計畫兩年核准15萬香港申請者
台灣的確反映出港人離港的趨勢,不過論及規模,和香港有深厚歷史淵源的英國才是最多人的首選。此外,有別於台灣提高門檻,歐美國家為因應港版《國安法》,紛紛放寬對港人的移民限制。
2021年1月31日英國政府開始提供「英國海外國民簽證」(BNO Visa)計畫,2022年11月更進一步擴大適用對象。簡言之,持有BNO護照或符合資格者及其子女透過該途徑,最快6年能成為英國公民,這段期間准許工作或讀書。
今(2023)年2月英國內政部表示,BNO簽證計畫啟動兩年後,他們很驕傲能歡迎14萬4500名港人來到英國。官方統計截至2022年12月底,英國收到16萬份申請並已核准15.3萬份。
此外今年5月英國政府公布2022年最新移民數據,該國人口淨移入達到60.6萬人創下歷史新高,而92.5萬名非歐盟公民移民中,香港佔5.2萬人,僅次於烏克蘭。
對缺乏勞力的英國而言,這些香港移民成為相當重要的資源,英國內政部表示,香港移民大部分受過高等教育,預計未來5年能為經濟貢獻24-29億英鎊淨收益。
加拿大「救生艇」計畫延長至2025年
除了英國,2021年2月加拿大也推出「救生艇」計畫,過去5年於該國認可之大專院校畢業的港人可申請開放式工作簽證(OWP),在加國工作一年後,可採「香港通道」(Hong Kong Pathway)申請永久居留。
2023年2月7日該計畫本將到期,加國移民部宣布延長兩年至2025年同一日期,並放寬畢業年限至10年,且申請者配偶及撫養子女也可申請工作及讀書簽證。
近年獲得加國永居權的港人大幅增加,根據該國統計,2018-2020年僅1000-1500人左右,2021年漲至2295人、2022年3710人,而2023年光第一季就有2015人。《南華早報》也報導,2021年逾2萬2500名港人獲得加國永居權或工作、讀書簽證,和2019年相較成長256%。
美國給予「延遲強制離境」待遇
接著2021年8月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簽署備忘錄,賦予在美港人「延遲強制離境」(Deferred Enforced Departure)待遇,2023年1月他再延長該計畫兩年至2025年2月5日。
美國國土安全部曾估算2021年3月符合DED資格的港人有3860人,不過這次延長又擴大適用對象之後,前香港立法會議員梁頌恆對自由亞洲電台(RFA)表示,受惠者有望提高到5、6千人。
同時,梁頌恆呼籲港人繼續遊說推動《香港避風港法案》(Hong Kong Safe Harbor Act),如此一來才能長遠解決港人滯留美國的憂慮。
該法案能讓港人更容易取得難民身份,且申請政治庇護者不會受到移民配額限制。2021年在眾議院一讀並交付「移民與公民身份小組」審議後,該法案便一直擱置至今。
澳洲「避風港」計畫大幅降低永居門檻
2021年10月澳洲接棒公布其「避風港」政策,在澳洲的大學畢業或持有臨時工作遷的港人,在澳居留一定時間後,只須通過體檢和品格審查便可申請永久居留權。
此一政策上路後在澳申請永居的港人遽增。根據澳洲內政部統計,2019-2020年有1391名港人成為永居居民,2020-2021年為4312人、2021-2022年為4237人。目前香港人在澳洲移民社群中排名第15,約佔總人口0.4%。
除此之外,日本、新加坡、紐西蘭等鄰近先進國家也都是港人移民優先考量選項之一。
歐盟「黃金簽證」正在退場,但是...
另一方面,遠在歐洲的葡萄牙同樣受歡迎,2020年6月澳門獨立媒體《愛瞞日報》引述葡國駐港澳總領事歐冠溢(Paulo Cunha Alves),指港人赴葡居留的諮詢顯著增加。
葡國「黃金簽證」(Golden Visa)最低只需投資 35萬歐元(約新台幣1150萬元,可投資房地產),且5年在葡國住滿35天(一年最少住7天)就可申請永居或公民身份。
然而葡國社會不斷抗議這助長炒房歪風,同時歐盟擔憂這有洗錢、逃稅、資助恐怖主義和削弱歐盟價值之虞,2023年2月總理柯斯塔(Antonio Costa)宣布將停止發放黃金簽證。愛爾蘭已終止類似的簽證,希臘、西班牙也有意收緊規定。
縱使歐盟國家黃金簽證這扇門正在闔上,綜合上述移民趨勢看來,可以肯定的是當香港政治情勢構成的推力仍存甚至不斷加劇,港人離散現象恐怕一時半會不會平息,而和香港僅700公里之遙的台灣對此從法律、政策到心理上是否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