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總統李登輝享耆壽98歲,已於14日完成入殮火化儀式,但他帶給台灣的深遠影響,並未化為千風而去。
「這是台灣人第一次在民主時代學習如何面對『前』國家領導人過世,並尋找他的定位」前台大學生會長凃峻清認為這個過程十分可貴,也反映出李推動的民主如今已在台灣開花結果。
1999年出生的凃峻清屬於千禧世代,現正就讀台大歷史系三年級的他自有記憶以來便是陳水扁、馬英九總統執政,他自承他對李登輝的理解和觀察,可能與上一代的親身體驗有所落差。
不過或許正因如此,他才能從綜觀時代脈絡的角度評價台灣「民主先生」。
留給台人思考的問題,比他的答案更重要
凃峻清指出,「民主轉型」和「台灣主體性」是李登輝對台兩大貢獻。
回溯至前總統蔣經國執政末期,要求民主的聲浪已愈來愈難以阻攔,李在此時當上總統,對野百合學運等特定事件發揮影響力,走上有利民主發展的那條路。
如今,台灣歷經三次政黨輪體,而放眼動盪的國際社會,民主程度也算是不錯,被譽為「民主燈塔」。
不過凃峻清認為,這並不能盡數歸功於李出於善意或信念的選擇,而是「許多人在努力與犧牲下創造了某個歷史情境」,因為「他有他的貢獻,但我們也不能抹滅那些沒有留下名字的人」。
確立台灣主體性也是如此,李在小蔣扶植本土精英的背景下脫穎而出,當時蔣政府想加強與本土的連結、建立長遠政治關係,而繼任的李進一步帶領台灣跳脫了「反共基地」思維。
「他一生不斷向台灣人拋出問題,刺激台灣社會思考,即便過世後也是如此」對凃峻清而言,李登輝的提問或許比他的答案更重要,「我們是誰?我們何以成為今日的自己?我們和其他人有何不同?我們如何靠自己走下去?」
感謝李的貢獻,但也審視侷限
民主轉型與主體性,凃峻清指李登輝這兩大貢獻不僅確立台灣走向,而且對這兩項議題的討論至今依然蓬勃發展、充滿各種多元可能性。
然而同時,我們也必須學習「如何健康地面對一位重要人士的死亡,與其全面吹捧,不如觀察他有哪些侷限」,他強調所謂侷限未必出自個人意願,或也是特定時空下造就。
凃峻清解釋,李代表政府向二二八與白色恐怖受害者及家屬道歉,提出補償和紀念事宜,是非常了不起且劃時代的舉措,但由於當時社會的一些限制,使台灣轉型正義至今還有一些框架無法突破。
不過「無論貢獻或侷限,台灣人都得繼續思考李登輝帶來的改變的意義」,凃峻清表示「思考這個問題,就是思考當代政治的可能性:我們能做什麼?我們還有什麼未竟之業?」
李的一生道盡台灣近代史…
在凃峻清眼中,李登輝也象徵著台灣與台灣人的命運。
日治時代出生的李,在一戰剛結束、思潮正盛的大正時代成長,青年時期遭逢二戰加入日軍,戰後進入國民政府體制,接著終結一黨專政,民主化後進一步追求台灣獨立,這些都引領或說反映了台灣社會的發展。
凃峻清認為,李登輝親自經歷各種時代與身分的轉換,以及台灣人在各個政權下的艱困境遇,使他擁有與其他戰後出生的台灣領導人不同的視野和意義。
他表示這麼說可能有些後見之明,但相信不少人也同意,李執政時內有軍隊國家化、地方派系問題,外有台海危機和美國「麻煩製造者」汙名,「在那最艱難的時刻,他所展現的政治智慧確實非常值得肯定」。
談及身邊同儕對李的看法,他指有各種不同聲音,不同出生背景、社會網絡和意識型態的人,都藉李過世契機,對台灣民主、國族認同和兩岸關係展開討論。
去脈絡過度美化、批評都不公平
以最極端者為例,有人過度吹捧李登輝,凃峻清直言「完全美化一個人不是民主社會面對領導者死亡的健康態度」,而有人吹毛求疵對李挑毛病,他也覺得是去脈絡化解讀,「用現代眼光去批評他在那時代的未竟之處,不是那麼公平」。
不過總而言之,看到眾人能這樣各抒己見,凃峻清首先慶幸的是「我們的時代已能藉由互相討論,實踐多元和民主價值」。
「我們怎麼去紀念和建構李登輝,正反映出台灣未來發展民主與主體性的可能性」他進而闡述,史觀從當權者轉移至常民百姓,也是民主轉型的一部份。
他表示黨國教育塑造了許多人的世界觀,認為改革者都是握有權力的人,所以他們崇拜這些人,將社會進步想像成一種「恩捨」,卻輕忽人民的角色。
農民運動與土地改革、經濟起飛後的勞工問題還有黨外運動,都促成台灣不得不民主化的條件,而不單純僅是任一統治者的善念。
相信李也不樂見台灣把他當成「民族救星」膜拜,而為了跳脫這種思維,凃峻清再次強調「我們還需對歷史脈絡有更深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