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
德國歌德大學(Goethe University)政治學教授赫爾曼(Gunther Hellmann)
美國智庫「外交關係協會」(CFR)資深研究員古布成(Charles A. Kupchan),現為美國喬治城大學國際事務教授,2020年新作為《孤立主義:美國致力與世隔絕以自保的歷史》
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入主白宮後,跨大西洋關係迅速回溫。然而,塔利班(Taliban)迅速接管阿富汗,外國人和處境堪憂的阿富汗人連忙撤離、場面混亂不堪,大西洋兩岸的氣氛又一度惡化。德國聯邦議會大選將於9月26日舉行,歐洲對拜登決定撤軍阿富汗感到憂慮,現在正是評估跨大西洋同盟的恰當時機。
美國轉而對付北京,歐洲得自立自強
地緣政治在四個方面出現根本變化,並正在重塑跨大西洋關係。
首先,儘管跨大西洋紐帶得以在前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政府下倖存,但川普執政(他還差點成功連任)加上同樣影響歐洲的狹隘民粹主義,暴露自由民主在其歷史沿革中的脆弱性。這種內部威脅,恐對現今的跨大西洋共同體(transatlantic community)構成最大威脅,而非中國、俄國或其他暴力極端主義。
第二,雖然拜登當選重振了大西洋主義(Atlanticism),但美國國際主義(internationalism)的國內基礎卻顯著弱化。
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盟國認為,美國自阿富汗倉促撤軍令人憂心,因為這表示拜登「針對中產階級的外交政策」,將更加聚焦國內事務,並對大中東地區繼續削減開支。此外,美國在戰略上高度關注中國,恐減少美國對歐洲挹注的資源和注意力,並暗示歐洲將需採取更多措施以保障自身安全。
第三,近年來,歐盟自身也經歷了重大變化。面對移民危機、英國脫歐、新冠疫情以及長期在中歐掌權的反自由(illiberal)政府,歐盟內部的凝聚力遭到削弱。歐盟團結(EU solidarity)面臨新的壓力,凸顯德國領導歐盟的必要性,但也使其他國家對德國影響力過大心生警惕。
最後,中國的戰略目標同樣出現變化。中國得益於其「一帶一路」倡議,不斷擴大全球影響力。跨大西洋同盟失去它曾在物質、意識形態方面擁有的主導地位,因此必須相應調整其戰略重點。
北約在歐支柱!德國應擔更多國防支出
為在變幻莫測的全球格局中,保持中心地位和凝聚力,大西洋共同體應追求如下幾個目標。
當務之急,是處理狹隘民粹主義的源頭,擊敗內部敵人。雖然美國和歐洲的情況不盡相同,但就減少經濟危機、規畫數位時代的未來工作以及從新冠疫情中復蘇等方面而言,開展跨大西洋對話至關重要。另外一個需要優先考慮的問題是,美國和歐洲的移民政策不僅應滿足道德義務和經濟需要,還得確保邊境安全。否則,本土主義者的訴求將繼續吸引民眾。
就北約以及北美、歐洲之間的安全聯繫而言,必須展開對「跨大西洋再平衡」(transatlantic rebalancing)的討論。北約的歐洲成員國,特別是德國,必須承擔更多國防支出,提升軍事能力和戰備狀態。事實上,德國應該成為北約的歐洲支柱中,最強大的常規軍事力量。美國仍是北約重要的軍事支柱,但不再主導一切。同時,從政治角度來說,美國在歐洲的駐軍將會變得更重要,以使歐洲盟友相信,德國實力愈強、歐洲愈安全。
安全方面,歐洲的軍事力量愈強,愈能發揮積極作用,這兩者是相輔相成的。
隨著美國持續從大中東地區撤離,歐洲──無論是通過歐盟或北約──都不得不收拾一些爛攤子,幫助維持動盪地區穩定,包括利比亞、敘利亞、阿富汗和納卡區(Nagorno-Karabakh,亞美尼亞、亞塞拜然在此有領土爭議)。一個更積極有力的歐洲,將更獲民眾支持,並成為美國更有效的合作夥伴,從而加強跨大西洋關係。相比之下,歐洲愈是搭美國的「順風車」,歐洲民眾對歐盟的信心愈會迅速流失,美國的耐心也會愈快耗盡,並削弱跨大西洋關係。
對中採取更強硬立場、向普丁遞出橄欖枝
最後,為了對抗中國,美國及其歐洲盟友需要建立更統一的戰線。這並不代表歐洲人民應該團結一心,支持拜登對世界正面臨「民主與專制之戰」的論述。相反地,他們應該鼓勵拜登收斂言辭,把中國當作有能力的競爭者,而非冥頑不靈的敵人。歐洲仍是一個重要的盟友,可以幫助正怒火中燒的美國找到圍堵(containment)與交往(engagement)的平衡點。
然而,歐洲也必須對美國讓步,對中國採取更強硬的立場。可以肯定的是,中國已經深度融入世界經濟,而和中國經濟脫鉤連個影子都還沒出現。儘管如此,歐盟和美國需要共同反擊中國的不公平貿易行為,並在出口管制、敏感技術供應鏈回流、監管中國海外投資等方面調整政策。大西洋民主國家也應該繼續就中國人權問題統一口徑。
此外,若想制定有效的大西洋戰略來應對中國,歐美必須一起努力改善與俄國的關係。當前的中俄夥伴關係,使他們帶給歐美的挑戰更加嚴峻。正如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和德國總統史坦麥爾(Frank-Walter Steinmeier)等歐洲領導人所提議的那樣──慎重地緩和對俄關係,將有助離間中俄。俄國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仍是一個強硬的談判對象,但考慮到俄國與中國長期以來的緊張關係,以及克里姆林宮(Kremlin)難免對自己作為中國「次要夥伴」感到不安,普丁可能會歡迎西方的接觸。
在川普造成破壞之後,大西洋同盟正處於關係修復期。然而正如西方從阿富汗混亂撤軍所顯示,這個同盟必須下定決心,為未來的艱鉅挑戰做好準備。
註:本文之中文翻譯由Project Syndicate提供,再經《信傳媒》洪培英校稿潤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