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城市的36種表情》作者楊子葆,透過旅人的眼睛以嶄新的目光,觀察城市在各時代獨特的面貌,發現快速發展社會下的城市變遷。城市的樣貌不僅止於建築、街道等景物,而是與城市中的人相互牽引所發展而成。
文/楊子葆
有時候觀察城市,我們會慣性將目光偏重地落在那些街道、建築、公共家具等人造物之上,而竟忽略了其中的人。
但其實城市原本是「死物」,有了人在其間居住,並按照某種社會規則組織與運轉,形成日常的生產與生活,才有了生氣。當這生氣不斷匯聚、蓬勃、發展,才會煥然活潑散發生機,也才能動人。
所以,人終究是城市的核心元素,人賦予城市生命,讓城市像人一樣生產與生活。英國社會學者桑內特(Richard Sennett, 1943-)在經典著作《肉體與石頭:西方文明中的人類身體與城市》(Flesh and Stone: The Body and the City in Western Civilization, 1994)中,將人類文明自古希臘以來的城市特徵,濃縮成三種身體形象,藉以映照身體體驗與城市發展的互動關係:
貫穿城市的三種模式與三個時期
第一種城市特徵類型是「耳朵與眼睛的力量」。桑內特以具體的社會生活事例,向我們展現古典希臘與羅馬時代,人們如何單純地以聽覺與視覺直觀地參與都市活動,進而塑造城市風格。另一方面,城市型態也會反過來規範與引導人們的身體行為,這些行為反射出古希臘與羅馬的意識形態與社會風尚,也呈現城邦市民的文化特徵。
第二種類型是「心臟的運動」,用來描述中世紀與文藝復興時期的城市理念,以及「人類是萬物之尺度」(Human being is the measure of all things)價值觀。如同心臟的壓縮與舒張運動,這個時期的城市也在外擴與內縮、輻射與凝聚、想像與限制等二元對立與矛盾之間,掙扎妥協出新的空間結構。
而現代城市的特徵,則是「動脈與靜脈」:現代醫學對於人類身體血液循環理論的發現,極大化地改變城市發展理念。四通八達、層疊構架的吞吐流動車道,平面道路、高架車道、地下鐵道……,猶如人體動脈與靜脈,循環系統成為現代城市設計的核心哲學。因此迅速流動變成城市活動的最高價值,停頓就是阻塞,阻塞意味著浪費、無效率,甚至危險。這種都市設計將效率推到極致,同時卻排斥身體對於城市的參與,並且儘可能地阻止人們在公共空間的停留。
於是,大部分人都成為城市的局外人。彷彿要為《史記‧貨殖列傳》裡「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名句下一個現代註腳似的,台灣作家蔡詩萍說:「我看到城市裡只有兩種人。有人站立在城市的中心,與城市的脈搏共同躍動,是屬於城市的種族;他們離城可以很遠,終無妨他們對城市的支配。另些人便大大不同了,他們或者離城極近,卻徹底像個都市邊緣人,游牧在日夜交遞、巷弄錯綜的城市裡;他們不屬於城市,又註定要接受城市的支配。」
為城市注入活力的街頭精靈
幸虧現代城市裡偶爾還殘存著深具價值的「第三種人」:街頭藝人,他們以更邊緣的方式吸引行人駐足觀賞,創造歡樂感覺,為城市注入另類的活力。
街頭藝術英文作Street performance或Busking,法文Arts de la rue,日本人則稱之為「大道芸」(だいどうげい),望文生義,就是在城市街頭所發生,多少帶著即興性質,接受金錢鼓勵,但很多時候往往是免費表演的一種藝術型態。它的歷史很古老,至少在古羅馬時代,流浪的吉普賽說書人、歌手、舞者與雜耍演員、魔術師、占卜算命師,就已經穿梭於各城之間,一方面提供定型城市裡不常見的娛樂,吸引觀看與聆聽;另一方面也彷彿開了一扇窗似地帶來些不一樣的資訊與氣氛,喚起想像的力量,為幾乎沉寂的城市心臟打一支強心針劑,又開始興奮地怦怦跳動了。
英文Busking,是從古羅馬文與拉丁文的字根Buscar(尋覓)發展而來。這個字與這項藝術從地中海沿岸與大西洋港口,進入整個歐洲,貫穿城市「耳朵與眼睛的力量」、「心臟的運動」、「動脈與靜脈」三種模式與三個時期,並仍在我們這個唯效率與速度是求的現代裡,堅持傳統頑強存活。
於是在巴黎、倫敦、維也納、佛羅倫斯、布拉格或布達佩斯,趣味盎然的街頭藝術表演,呼應著街道、建築、公共家具等人造物的結構與紋理,讓我們領略,乃至於神遊一脈相傳的西方城市發展史。
內容來源:作者/楊子葆 (《城市的36種表情》由馬可孛羅出版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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